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-2-18 09:42 PM 編輯
第0015章 問供
其實古代審案,幾乎每個官員都用恐嚇,威脅、刑具等類似手段來使得犯人招供,這是法律所允許的。
因為古代沒有先進的科技,來輔助官員破案,同時又是要追求結果正義,那麼最簡單的方法,當然就是依靠用刑罰迫使犯人招供。
相比起刑具,什麼威脅、恐嚇還算是比較仁慈的。
司馬光一上來,先不談案子,而是揪著張斐的身份、劣跡來發難,目前就是要豎立自己的權威,其實這是一種很仁慈手段,絕不是欺負人。
官員都這麼做,甚至多半比這還狠。
張斐也非常清楚這一點,但這是對他而言,非常不利,如果不讓他自由發揮,而是由官員牽著鼻子走,他不可能打贏這場官司的。
他情緒突然激動,不是發洩,而是早有預謀。
他事先就有意保護韋阿大,關於韋阿大的供詞,他是一點也沒有透露,因為韋阿大作為受害者,為兇手作證,這肯定會引起懷疑。
司馬光一定會就這一點提出質疑。
張斐就在這等著他的。
而且他巧妙地將皇帝給拉進來,這一招著實令司馬光不知如何招架。
他不可能為了壓制一個珥筆之民,使得大臣對駁回皇帝決策的這個權力產生動搖,甚至他都不敢為此冒險,多說一句話。
君權和臣權,是一個很微妙的東西,對方又是一個愣小子,就這事跟他爭下去,天知道他會說出什麼話來。
司馬光心裡是非常很生氣,被一個小子這麼懟,還是在這麼多同僚的面前,但是他也得表現非常大度,你說的對,我認錯。
這就是做給皇帝看的,皇帝也應該如此,虛心納諫,知錯能改。
王安石為什麼笑,就是因為他太瞭解司馬光,讓司馬光低頭認慫,這是很難的事情。
當然,讓他王安石認慫,更難。
不過話說回來,這司馬光認慫,也不表示他完全放棄,只不過場面是更加平等,大家都講道理,不講官威。
這就是張斐希望達到的目的。
張斐來到韋阿大身旁,溫聲細語道:「韋阿大,你別害怕,在坐的各位都是正人君子,他們是講道理之人。」
「俺…俺不怕,不…不怕!」韋阿大哆嗦著嘴皮子道。
他還真沒有剛才那麼害怕,因為他看到張斐好像挺厲害的。
張斐問道:「韋阿大,你可還記得,在案發當晚,你身在何處?」
韋阿大點點頭道:「俺…俺記得,俺當時在俺家田邊的草棚裡面守夜。」
張斐又問道:「那你可否記得,當時你正在幹什麼?」
韋阿大道:「俺當時正在睡覺。」
張斐問道:「那你是剛剛入眠,還是在熟睡之際。」
韋阿大撓撓頭,回憶道:「應該是熟睡之際,俺…俺當時睡的很香。」
開始入正題了,司馬光、王安石等一干老爺們,反而聽的是昏昏欲睡。
就這?
這哪是在審案,簡直就是鄉鄰們平時的問候語。
但是他們也不敢大意,這小子處處挖坑,可得小心謹慎。
張斐又問道:「那你當時可有察覺到有人潛入到你的草棚?」
韋阿大直搖頭。
張斐繼續問道:「那你是何時才知道有人進入你的草棚,並且拿著刀企圖傷害你。」
問著問著,韋阿大也沉浸在當晚發生的一切,不經意間就放鬆下來,道:「俺突然覺得背和手臂有些痛,才醒了過來,俺當時還以為是被蛇給咬了,睜開眼之後,才發現原來是有人要殺俺。」
張斐點點頭,問道:「也就是說在此之前,你並無任何反抗和防備。」
韋阿大點點頭,委屈巴巴地說道:「俺哪知道會有人來殺俺。」
張斐道:「你方才說有一些痛,可是據我所知,斷指之痛,那可是一種劇痛,可以令人痛暈過去。」
韋阿大道:「那是俺醒來之後,才被砍斷手指的。」
張斐道:「你能否說說你是如何被兇手砍斷手指的。」
韋阿大道:「俺見她拿刀砍來,俺就揮手去擋,就是這樣被砍斷手指的。」
張斐道:「之後呢?」
韋阿大道:「之後她就跑啦,俺都來不及看清她是誰。」
張斐道:「這就是整個過程?」
韋阿大點點頭。
包括司馬光在內的所有官員,原本都以為他們兩是要串供,推翻之前的口供,否則的話,不可能為阿雲翻案,可一聽他們的問答,韋阿大說的跟以前一樣,這足以證明阿雲謀殺之罪。
司馬光很尷尬,這一番問答,可真是將他的臉給打腫了。
韋阿大回答的很誠實。
這令他方才的問題,就有一種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。
司馬光尋思著,他們這麼搞,是不是成心讓我難堪?這小子太可惡了,開口問道:「你問完了沒有?」
「小民問完了。」
張斐道:「方才韋阿大的回答足以證明阿雲並無謀殺之心。」
司馬光登時呆若木雞,難道我耳背,聽錯了嗎?沒好氣道:「這都已經拿刀入室殺人,還無謀殺之心?」
張斐道:「對此小民有一證物要呈上。」
司馬光點了下頭。
只見韋阿二拿著一卷畫布來到堂上。
畫布打開,但見上面畫的是一個人形圖。
這還真是別開生面啊。
張斐道:「主審官請看,這便是韋阿大身上傷口的分佈圖,是小民拜託大理寺的仵作繪製而成的。」
司馬光立刻看向許遵。
許遵點點頭道:「本官可以保證,此圖與韋阿大身上的傷口完全一致,司馬大學士可專門派人驗明真偽。」
「那倒不必了。」
司馬光量許遵也不敢在這事上面作假,又向張斐問道:「這又說明了什麼?」
張斐道:「主審官請看,關於韋阿大這十餘處傷口,全部分佈在手、腿、背,而無一傷口是在要害上。」
司馬光道:「若是命中要害,今日韋阿大恐怕就不能站在這裡。」
張斐道:「可據韋阿大所言,他當時對於阿雲已經進入草棚,是全然不知,並且也沒有任何防備,那麼在這種情況,阿雲砍下十餘刀,無一刀命中要害,這難道不奇怪嗎?」
司馬光道:「當時天色已晚,田邊又無燈火,再加上阿雲頭回行兇,緊張之下,未能命中要害,這也是在情理之中。」
張斐道:「可是據我所知,韋阿大睡覺歷來就有打呼的習慣,可以說是鼾聲如雷,若阿雲有真心謀殺韋阿大,可尋聲砍頭,那必然是一刀斃命,但是韋阿大脖子以上,無一處傷口。」
話說至此,他稍稍一頓,又道:「除此之外,韋阿大身上十餘處傷口,除斷指之外,其餘全是皮肉之傷,半月就完全康復。
至於這斷指之傷,方才韋阿大已經說的很明白,是他主動揮手去擋刀,二力相加,才導致手指被砍斷,若他沒有揮手,是否還會遭受這斷指之痛呢?
顯然不會,而阿雲見砍斷其手指,重創韋阿大,便立刻跑了,並沒有繼續行兇,這種種情況,都足以說明阿雲絕無謀殺之心。」
司馬光立刻反駁道:「阿雲不過一介弱女子,哪有力氣殺人,這傷口不深,不足以論據。」
張斐道:「可小民有充分的證據,證明她絕對有殺人之力,並且還不亞於男子,她若真想殺人,哪怕因天色原因,未能命中要害,但也足以令韋阿大身受重傷。」
司馬光問道:「你有何證明?」
張斐道:「主審官認為小民有多重?」
司馬光被問的一愣,道:「這我怎知道。」
張斐道:「小民大概有一百三十斤左右,不知主審官是否認可。」
司馬光打量了下張斐,雖然瘦弱,但架不住個子高,點點頭道:「差不多,可是你問這個作甚?」
張斐道:「主審官莫要忘記,阿雲在逃離作案現場後,曾在半途救得小民,而小民當時是處於溺水的狀態,她若只是一介弱女子,又怎麼可能將一個一百三十斤的溺水男子,給救上岸來。」
不少官員紛紛交頭接耳,小聲討論著。
別的他們不懂,但要說溺水這種常識,大家還是懂得一些。
沒有一把子力氣,不可能將人救上來。
張斐道:「這足以證明,阿雲完全是有殺人之力,也有殺人的環境,只因她無殺人之心,韋阿大才能夠活下來。」
司馬光當即質疑道:「可若她無殺人之心,她為何又要帶刀前去刺殺韋阿大,此證據確鑿,且她自己也已經坦白,不能因她沒有謀殺成功,而斷定其她無謀殺之心。」
張斐笑著點點頭道:「主審官說的不錯,為什麼阿雲會帶刀前往韋阿大的草棚砍傷韋阿大,她是出於何種動機,又是出於何種目的,這就要從方大田以婚騙財一案說起,此案的始末皆源於此。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<div></div>
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-2-18 09:56 PM 編輯
第0016章 無懈可擊
司馬光道:「關於方大田以婚騙財一案,本官也有所瞭解,不可否認,若無方大田,此案也不可能發生,但方大田之過,不能減輕阿雲的罪狀,因為方大田可沒有指示阿雲前去謀殺韋阿大。」
張斐點頭道:「主審官說的是,小民也是認同的,故此小民在為韋阿大申訴時,並未要求讓方大田負刑事責任,而是向他索要賠償,因為方大田並無謀害韋阿大之心,他只是想斂財。但是整個案件皆源於此,只有瞭解清楚背後的原因,才能夠清楚地知道,阿雲是基於何種原因去行兇。」
話說至此,張斐一嘆道:「不得不說,這是一齣人間悲劇啊!那阿雲早年喪父,一直以來都與其母相依為命,由於其母常年臥病在床,其父留下的二十畝田地,也一直交由其族叔們打理,每年只是給予他們母女少量的糧食。
這些糧食,根本不足以養活他們母女,無奈之下,阿雲只能在家裡一邊照顧母親,一邊做一些針線活,以此來為此生計。」
你是在講故事嗎?司馬光立刻打斷張斐,「這裡可不是講故事的地方,而且關於阿雲身世,本官早已知曉,你無須在此贅述。」
張斐立刻道:「如果主審官真得清楚阿雲的身世,真得清楚阿雲的動機,就不會認為阿雲有謀殺之心。」
司馬光立刻道:「阿雲作案的動機,是因為他嫌韋阿大貌醜,這一點早已經查明。」
張斐搖搖頭道:「這可能是一個原因,但絕不是主要的動機。」
司馬光問道:「那你說阿雲行兇的主要動機是什麼?」
「孝道。」
張斐道:「小民方才說的一切,足以證明阿雲是一個非常非常孝順的女兒,關於這一點,官府大可派人去調查,幾乎當地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。」
王安石聽的眼中一亮,暗道:這小子可真是厲害呀。
司馬光遲疑少許,似乎已經猜到張斐接下來要說什麼,道:「就算阿雲是一個孝順的女兒,這也不是她行兇的理由,不能混為一談。」
「誰都想走康莊大道,可無奈面前只有獨木橋,許多事不能只光看表面。」
張斐繼續闡述道:「在一年之前,阿雲的母親因病去世,這對於阿雲造成非常大的打擊,而在這一年之內,阿雲一直在家為母守孝,其孝心足以感動天地。
可眾所周知,守孝期一般為三年,在我朝律法也明文規定,守孝期是不得婚嫁,此乃孝道也。但是,在方大田的逼迫下,強行將其許配給了韋阿大,並且已經完成納徵這一關鍵步驟。
母親屍骨未寒,而她卻要離開母親,嫁於他人,這是一個孝女無法接受的,阿雲一直反對這門親事,但任憑其再怎麼努力爭取,依舊是無果而終。
敢問在場的各位,在這種情況下,阿雲一介弱女子,又能怎麼辦?」
眾人沉默以對。
他們不傻,事到如今,他們也明白張斐的殺手鑭是什麼。
司馬光義正言辭道:「孝道絕不是殺人的理由,你休要在此混淆視聽,而且犯婦自己也坦誠,她只是嫌韋阿大貌醜,不願下嫁,故生的歹意。」
張斐卻道:「阿雲之言,不足為信。」
司馬光都氣笑了,道:「真是豈有此理,兇手的供詞,都不信,難道信你的片面之語。」
張斐道:「主審官莫要忘記,我也是當事人之一。方家村和韋家村相隔只有一條河,來去不到半個時辰。當時阿雲是在二更天行兇,但是她卻在天亮的時候,將我救起。」
司馬光問道:「這能說明什麼?」
張斐道:「這不禁令人好奇,兇手行完凶之後,為什麼要在河邊逗留,但凡有常識的,都會趕緊趁夜色回家,不要讓人看見自己。
而且阿雲當時義無反顧跳入河中,冒著生命危險,去救一個陌生男子,當時我十分狼狽,她就不可能是被我英俊的外表所吸引。」
「……」
司馬光聽得是哭笑不得,道:「這是公堂,不是戲堂,你若再這般戲言,休怪本官不客氣。」
言下之意,你小子認為自己很幽默嗎?
張斐一本正經道:「主審官明鑒,當初小民就曾被懷疑與阿雲有私情,而平白無故坐了三個月冤枉牢。同時韋氏兄弟也對此提出得疑惑,韋阿大之弟韋阿二就認為阿雲是見我英俊,故而才救我的,故此我有必要澄清這一點。」
司馬光也是醉了,這你都能說的義正言辭,無奈道:「本官相信阿雲絕不是因你的樣貌才救得你。」
張斐鬱悶地瞧了眼司馬光一眼,道:「那麼我們就要問,是什麼原因,讓阿雲在那種危險的情況下,捨生救人,阿雲雖然善良,但是這實在是太危險了,可她卻毫不猶豫的下水救人。」
司馬光忍無可忍,問道:「你說是為什麼?」
「贖罪。」
張斐道:「阿雲想要贖罪,因為她當時砍斷韋阿大的手指,以至於誤以為自己殺死了韋阿大,她很痛苦,她之所以在河邊逗留,就是想以死謝罪。換而言之,阿雲根本就無心殺人,而她之所以立刻向官府坦白一切,並且提供對自己不利的證詞,其目的都是希望能夠贖罪,能夠以命償命。」
「一派胡言!」
司馬光道:「這都只是你的推測,你沒有任何證據,可以證明阿雲無謀殺之心。」
張斐立刻反問道:「難道主審官就有確實證據,來證明阿雲有謀殺之心嗎?雖然她帶刀前去砍傷韋阿大,但韋阿大身上十餘處傷口,無一處命中要害,且全都是輕傷,這只能證明她有傷人之心,而無殺人之心。
至於阿雲的供詞,這不能作為證明其有謀殺之心的證據,因為如果她說自己只是去砍傷韋阿大,難道主審官就會相信嗎?」
所有人都驚呆了。
兇手的供詞竟然不能作為主要證據?
但可細想一下,好像也有些道理,你不能說兇手承認,就能夠作為確鑿證據,不承認就不能作為確鑿證據。
證據是客觀的,不是主觀的。
司馬光道:「可是所有的證據,都證明阿雲意欲謀殺韋阿大。」
「那只是表面證據。」
張斐反駁道:「一個正常人去謀殺一個人,首先要有充分的理由。如果阿雲是真的嫌韋阿大貌醜,故不肯嫁,這可以構成殺人動機。但是事實並非如此。」
說著,他拿出一份供詞來,道:「這是方家上下,以及方家村村民提供的供詞,這份供詞充分說明一點,就是在阿雲母親去世不久,她的叔叔嬸嬸們,曾不止一次希望將阿雲許配出去,而當時的對象,並不是韋阿大,而是其他人。但是阿雲統統拒絕,理由就是要為母守孝。」
司馬光向一旁的官吏使了個眼神。
那官吏立刻將供詞拿來,然後呈給司馬光。
司馬光看完之後,道:「就算這份供詞是真的,又能說明什麼?」
張斐道:「這足以說明韋阿大貌醜不是阿雲兇手的主要原因,如果阿雲只是看樣貌,她之前為什麼又要拒絕?
而且阿雲在反對這門親事時,也曾向其族叔表達過,她在為母守孝,不能嫁人,但可惜他族叔完全無視她的理由。
如果這一條不作數的話,她只是想為母親守孝三年,那她有必要謀殺韋阿大嗎?沒有必要,她只需要砍傷韋阿大,延緩這門親事便可。
事實也證明,她無謀殺之心,一個想要謀殺的人,砍了十餘刀,無一刀命中要害,且全都是輕傷。
可是她在做供的時候,為什麼又要隱瞞她曾以為母守孝而反對這門婚事,只是提出她嫌韋阿大貌醜,而原因就是她要贖罪,而且她認為自己這麼做,也對不起她的母親。
不得不說,在我看來,相信在大多數人看來,這是一個很笨很笨的方法,但也是一個十六七歲少女唯一能夠想到的辦法,她的父母都已經不在,他們族叔們貪念他家的土地,同時又渴望用她換取更多的土地。
除此之外,她還能怎麼辦?」
司馬光見這廝聲色並茂,說得就跟真的似的,用完美的感情來彌補不完美的證據,覺得不能讓這廝忽悠下去,於是道:「雖然你的解釋很完美,但這也僅限於你的推測,究竟真相是怎樣,阿雲要比你清楚。傳犯婦阿雲。」
他心裡清楚,這傢伙是個講故事的高手,從他這裡難以突破,索性不跟他過招。
很快,阿雲便帶上了上來。
不帶上來還好,這人上來,跟韋阿大站在一塊,這登時引起不少人的惻隱之心。
方大田該死啊!
這也太不登對了。
司馬光也意識到這一點,隱隱覺得這情況對自己越發不利,他便向阿雲問道:「犯婦阿雲,你可認罪?」
可話一出口,他突然看向張斐,這小子肯定又要反對,哪知張斐這回沒有做聲,乖乖站在一旁。
阿雲面無表情道:「民女認罪。」
司馬光道:「你當晚持刀潛入韋阿大的草棚,是想幹什麼?」
阿雲道:「民女想要殺死韋阿大。」
司馬光一怔,道:「為何?」
阿雲道:「因為他生的醜。」
韋阿大是一臉委屈。
他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站在這裡再被侮辱一次。
司馬光又問道:「可是據本官所知,你的族叔曾多次希望將你許配出去,且對象也非是韋阿大,而你當時又是以為母守孝為由拒絕了。」
阿雲一聽為母守孝,當即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流,匍匐在地,哭訴道:「民女對不起母親大人,民女罪孽深重,民女只求一死,只求一死。」
司馬光眉頭一皺,道:「是死是活,本官自有判決,你先回答本官的問題。」
阿雲兀自哭訴道:「是民女幹的,都是民女幹的,民女只求一死。」
司馬光聽得惱怒不已,不禁又看向張斐,心道:想不到老夫一世英名,竟然會栽在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身上。
在方才那番爭辯之後,司馬光知道這小子天不怕,地不怕,唬不住他,於是他打算從韋阿大和阿雲身上著手。
此案非常簡單,他認為如果要翻案,那就必須要翻供,一旦翻供,必將出現漏洞,謊言是經不起拷問的。
可是兩個關鍵證人偏偏一句謊話不說,說的大實話。
但若結合張斐所言,這個實話反而對他們更加有利。
可司馬光心裡也非常清楚,這肯定是張斐指使阿雲這麼說,這麼說,反而變得無懈可擊。
司馬光揮揮手道:「先將他們帶下去。」
韋阿大跟阿雲光站在一塊,就會給人極大的誤導。
堂上就剩張斐一個。
司馬光本打算迂迴突破,哪裡知道,他還的直面張斐,道:「雖然犯婦值得同情,但是律法如山,不管怎麼說,她的行為都足以構成謀殺之罪。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-2-18 10:08 PM 編輯
第0017章 必須正確
這犯人上趕著認罪,但司馬光卻怎麼也高興不來啊!
不但不高興,反而為此惱怒不已。
他已經意識到他面對的不是一個乳臭未乾的黃口小兒,而是一隻狡詐的小狐狸。
而這隻『小狐狸』此時是一臉淡定從容,面對他的問題,更是從容不迫地反問道:「不知主審官可否認同,孝道是促成阿雲行兇的主要理由。」
司馬光微一沉吟,道:「此事還有待調查,可就算她是為求孝道,也不足以成為她脫罪的理由。」
他的語言漸漸變的更加謹慎,可見局勢對他而言,已經非常不利。
張斐搖搖頭道:「關於這一點,小民不敢苟同。自古以來,有多少英雄好漢,捨生取仁,捨生取義,捨生取孝,捨生取忠。
而我中華文明,忠孝是重於生命,基於此,捍衛孝道自然也重於捍衛生命。而根據我朝律法,當生命受到威脅時,你所做出得反擊,視為自衛,那麼捍衛孝道,當然也能作為自衛。
難道有人威脅到我們放棄對皇帝的忠誠,放棄父母的孝順,我們都不能做出反擊嗎?如果是這樣的話,那朝廷也就沒有必要提倡仁孝,忠義。」
這小子到底是哪裡蹦出來的?他真的只是一個平民嗎?這張口皇帝,閉口朝廷,他難道就不害怕嗎?
司馬光心裡冒出無數個疑問來,道:「但是捍衛孝道,可不是指去傷害一個無辜之人,而且你認為在守孝期間去傷害別人,此乃對父母的孝順嗎?」
張斐笑道:「故此小民為阿雲爭取得是防衛過當,而不是做無罪辯護。」
司馬光眉頭一皺,此時他心裡都不得不承認,這『過當』用的還真他娘的妙啊!
張斐繼續闡述道:「阿雲當然是有罪的,此乃證據確鑿,但她的目的是為了保護自己,是為了捍衛自己心中最重要的東西,只不過她選擇了錯誤的方法,但這是情有可原的,也不能因此而忽略她這麼做的初衷。
種種證據都已經證明她不是一個心腸惡毒之人,只不過她年紀和閱歷,都不足以令她想到一個更加高明的辦法,而且我們不要忘記,他的父母皆已經去世,家中只有一群想利用她謀取利益的長輩,沒有人能夠為她提供一絲幫助。
主審官不能奢望她能夠如你一般理性、聰明、冷靜地去處理每一個問題。其實如阿雲這樣的女子,是大有人在,她們中很少有人選擇了正確的解決方法,不是她們不懂何為孝順,而是她們感到絕望和無助。
從律法上來說,阿雲是在保護自己的過程中,傷害了一個無辜的人,這當然是屬於防衛過當。」
話說至此,張斐突然氣勢一斂,又謙卑道:「當然,小民只是一介平民,來此論辯,皆因陛下仁德所至,小民並無判決的權力,小民只能提供微薄的證據,來協助主審官。
不可否認的是,阿雲的確犯下重大錯誤,如果朝廷執意判決阿雲謀殺之罪,小民也懇請朝廷能夠表彰阿雲的孝心,讓她死後,也有面目去見其母親,相信這也是阿雲目前最渴望得到的,畢竟在她心裡,母親是要勝過自己的生命。」
此番話下來,王師元、齊恢、劉述等一干保守派,紛紛露出十分沮喪的表情。
相反王安石等一干革新派,紛紛露出得意的微笑。
司馬光直視著張斐,目光中充滿著怒火。
他憤怒啊!
他非常憤怒啊!
在對方沒有提供強有力證據的情況,他竟然無力反駁對方。
而明知道對方是在巧辨,卻又無力挽回。
關鍵的原因就在於,孝順在當代實在是非常非常重要。
就連皇帝都不能做出任何的不孝之舉。
而張斐巧妙的將孝道作為阿雲行兇動機,當然,張斐也確實提供了一些證據,足以證明阿雲是一個孝女,但二者到底有沒有因果關係,這就只有阿雲自己清楚,外人只能提供一些佐證從側面去證明。
這是司馬光完全沒有想到。
因為在此之前,大家都認定顏值是此案的行兇動機。
雖然張斐無法提供直接證據,證明阿雲不是因為顏值而行兇,但是司馬光也提供不出直接證據,證明阿雲就是因為對方貌醜而行兇,原本的鐵證,也就是阿雲自己的供詞,方才已經被張斐給摧毀。
絕對客觀證據是不存在的。
但是張斐提出了一個間接證據,如果阿雲只是想嫁給一個樣貌不醜的人,那她之前為什麼要拒絕,而且阿雲曾幾次都是用守孝來拒絕婚事的。
如果拿不出更加直接的證據,那麼間接證據,是可以否定顏值是行兇動機。
事到如今,司馬光也醒悟過來。
可惜,為時已晚。
忠孝就是古代的政治正確。
為了一個小女子,去衝擊政治正確,這可不是一個成熟政治家會幹的事。
那麼他若想維持原判,就必須找到證據,證明阿雲的動機不是孝順。
而且他一定要證明這一點,否則的話,就屬政治不正確,這導致他就變的非常被動。
司馬光深知對方是在故弄玄虛,是在混淆視聽,他自也不會輕易罷休的,道:「目前你所提供的說法,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詞,本官還需調查其中真偽,待一切水落石出,本官自會酌情而定,今日就到此為止。退堂。」
言罷,他便起身離開了。
他走之後,堂中仍是一片寂靜。
不少官員都是驚訝地看著張斐。
他們心中與司馬光想的一樣,這小子是哪裡蹦出來的怪物?
我大宋還有這麼個人物在?
過得片刻,只見王師元、齊恢、劉述等人突然站起身來,急急匆匆離去。
其餘人這才如夢初醒,站起身來,一邊議論紛紛,一邊往堂外走去。
「怎麼會審成這樣?」
「不瞞你說,我審案多年,珥筆之民見多了,可也沒有見過這般審案的?」
「要是換做是我的話,我早就狠狠懲治了這珥筆之民,旁人不知,還以為他才是主審官。」
「你們說這司馬大學士是不是跟他們一邊的。」
「此話你可別瞎說。」
……
如夢初醒的老爺們,總覺得這審得很不對勁,這不像似是審案,倒像是翰林院的辯論大賽。
我大宋竟然寬容到這種地步了嗎?
刁民都敢吼翰林院大學士?
離譜!
著實離譜啊!
待眾人離開之後,一直站立在堂上的張斐,突然彎下腰來,雙手撐在膝蓋上,大口大口地喘氣,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直直垂落。
啪!
忽覺肩膀被人拍了下,他歪頭一看,只見許遵正笑吟吟地看著他。
「原來你小子也知道怕呀!」
「怕得緊!」
張斐直起身來,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,苦笑道:「我心裡一直都很清楚,當我踏上這個公堂,就等於是站在了懸崖邊上,一不留神,就可能是身首異處。」
許遵問道:「既然你心裡都明白,那你為何還要這麼做?」
張斐沉吟少許,反問道:「恩公可認同善有善報,惡有惡報。」
許遵搖搖頭道:「若真是善有善報,惡有惡報,也就不需要我們這些官員。」
「那倒也是。」
張斐笑著點點頭,又道:「但此案確確實實是善有善報啊!」
許遵問道:「此話怎講?」
張斐道:「如果阿雲是一個心腸惡毒之人,韋阿大就算不死,也是重傷,可見不管阿雲是不是有謀殺之心,但她內心是抗拒殺死一個人的。
除此之外,阿雲救了我一命。這都是善念所至,如果沒有這一絲善念,這場官司根本都不會存在,又何談輸贏。」
許遵問道:「如果阿雲是惡毒之人,但也是你的救命恩人,你還會否幫她?」
張斐道:「如果我是一個珥筆之民,那我絕對會這麼做。」
許遵問道:「為何?」
張斐道:「在公平的前提下,如果我能夠救一個十惡不赦之人,那等於就是殺死了無數個十惡不赦之人。」
許遵眼中一亮,目光中充滿著讚賞,問道:「那如果你是個官員?」
張斐道:「如果我是個官員,那我也會盡可能的在律法的範圍內,為犯人減輕罪名,就如同恩公一樣。」
許遵呵呵道:「你小子可會安慰人啊。」
張斐道:「不知此番安慰能不能免除我的債務?」
「當然不能。呵呵……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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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018章 飄了
在生活中,司馬光絕對是一個非常非常謙卑大度的君子,但是他跟王安石一樣,在一些原則性問題,他也是非常固執的,絕不會輕易讓步。
故大家戲稱王安石為拗相公,同時也戲稱他司馬光為司馬牛。
這牛脾氣一來,真是誰也拉不住啊!
如果他們的執政理念完全一致,其實不管是往左走,還是往右走,對於大宋而言,絕對是一件幸事。
興許也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。
可惜的是,沒有如果。
退堂之後,司馬光是非常自責,也非常憤怒,他完全沒有想過會是這種結局,在開始時,他是勝券在握,結果稀裡糊塗就被對手打的一潰千里。
立刻叫人將方才的堂審記錄拿來,這一邊看著,就一邊研究,到底是為什麼,如此簡單的謀殺案,竟然真有可能給打成防衛過當。
真是離了個大譜。
而此時呂公著、王師元、齊恢、劉述等一干專業法官也紛紛趕來,他們也都沒有回過神來,怎麼會變成這樣。
一看司馬光坐在椅子上,沉著臉,看著堂審記錄,倒也不好做聲,就靜靜地坐在一旁等候。
過得好半晌,司馬光將筆錄不輕不重地往桌上一拍,懊惱地長嘆一聲:「真是大意了呀!」
剛退堂的時候,他腦袋裡面是昏昏沉沉的,而當他以旁觀者的態度去看這份筆錄,他猛然發現,自他審問韋阿大開始,就一直被張斐牽著鼻子走。
關鍵就在於張斐拿他們兩個地位懸殊去類比他與皇帝。
他知道這絕不是對方靈機一動,對方顯然是早有準備,就等著他往坑裡面跳。
可捫心自問,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,他會選擇別的做法嗎?
王師元對此也有一些不解,立刻道:「司馬學士方才對那小子也太過溫和了,他如此囂張,藐視公堂,以下犯上,為何不拿他治罪?」
他提出一個非常專業的意見。
要換他,早就揍的張斐只能趴著審。
你這麼慫,還怎麼審啊!
他都懷疑司馬光是不是在故意放水。
司馬光真是有苦難言,如果他當時真的當堂就打張斐一頓板子,相信沒有人敢阻止,包括王安石、許遵他們,這麼囂張的珥筆之民,若不給予教訓,那今後誰還將他們這群老爺放在眼裡。
但是真的打下去,他們保守派就將會輸掉未來,這官司打不打都不重要了。
今後只要他們駁回皇帝的意見,王安石肯定會拿這事說事,就允許你司馬光跟皇帝據理以爭,不准別人跟你據理以爭。
從側面說,難道皇帝連你都不如嗎?
張斐巧妙的一辯,直接將相權和皇權之爭給扯了進來,這其實才是此番審案的轉折點。
因為這使得司馬光完全丟掉主導地位。
這一點也是至關重要,因為這直接導致整個審案的流程都改了,就是鐵面無私的包拯也都不可能這麼溫和地審案。
張斐是如魚的水,因為這是他習慣氛圍,而司馬光則是不知所措。
一潰千里,自然也就是水到渠成。
呂公著明白司馬光的苦衷,他要為大局著想,是真的不能打,道:「此事也怪不得司馬大學士,事到如今,我們應該討論一下,此案到底該怎麼判?」
齊恢立刻道:「那小子分明是在故弄玄虛,混淆視聽,這就不可能是防衛過當,若是要這麼判的話,那豈不是鼓勵百姓犯罪。」
王師元點點頭道:「言之有理,這哪有上別人家自我防衛的道理,那小子也未有拿出鐵證來,若是這麼判的話,那將貽害無窮啊!」
這真是太打臉了。
他們身為大宋最高法官,就連自首減罪,他們都不答應,跟皇帝都吵的是面紅耳赤,如今還來個防衛過當,這要判下來,他們還有何顏面待在這位子上。
司馬光道:「若我們還想要維持原判,就必須要找到證據,反駁對方提出犯婦無殺人之心的推論,你們立刻派人前往登州,調查犯婦的底細。」
由於此案人證物證俱全,是鐵一般的事實,導致他對阿雲的過往和家事是不夠瞭解,沒有調查到那份上去。
他認為這就是他落於下風的主要原因,故此他若想要駁回張斐的申訴,也必須從細節著手。
……
那邊許遵與張斐回到府中,見張斐是一臉志得意滿,彷彿一切都已經結束了,但是他知道,張斐並沒有拿出鐵證來,只是提供一些佐證,以及巧妙的辯解,這個官司還是有得打,於是叮囑道:「你可別大意,司馬大學士在堂上可沒有宣判,而是說要繼續調查,可見他是不服的,他一定會想辦法反駁你的理由,而司馬學士在我大宋可是數一數二的聰明人啊。」
張斐卻是自信滿滿地笑道:「十日之內,司馬學士必然給出判決。」
許遵聽他口氣大得沒邊了,當即嗤之以鼻道:「你未免太過自大了。」
張斐道:「恩公若是不信,不妨賭些什麼?」
許遵也是一個很個性的人,問道:「你說怎麼賭?」
張斐道:「如果我輸了,我免費被恩公使喚一年,但若我贏了,恩公不但要免除我的債務,而且還得給我三十貫錢。」
「一言為定!」
許遵還就不信這邪,十日?哼,你未免也太相信我大宋的辦事效率了。
張斐道:「一言為定。」
許遵突然想到什麼似的,道:「等會!十日之內給出判決,可沒有說他們會怎麼判?」
張斐道:「不是他們要怎麼判,而是我們應該爭取讓他們怎麼判。」
飄了!
著實是飄了!
許遵瞧了眼張斐,是苦口婆心道:「你小子雖然方才在堂上風光無限,可你也別的意忘形,你到底只是一介平民,這暗中較勁,可非你所能事。」
張斐雲淡風輕道:「沒有什麼暗中較勁,因為對方已經輸了。」
許遵這廝醉得不輕,擺擺手道:「罷了!罷了!我懶的與你爭。那你說此案該怎麼判?」
「立刻釋放。」張斐道。
許遵一愣,道:「這怎麼可能,即便判防衛過當,那也是罪,也得受罰。」
張斐笑道:「恩公可還記得司馬大學士反對自首減罪的理由是什麼嗎?」
許遵下意識道:「他們是以此案屬惡意案件,故即便算是自首,也不能得到減罪。」
張斐點點頭道:「雖然我打得是防衛過當,但不代表我已經放棄自首減罪,如果此案判防衛過當的話,那當然就不屬於惡意案件,那便可引用自首減罪,司馬大學士也難以再反駁,防衛過當再減二等,再加上阿雲已經坐了近半年的牢,足以令她立刻釋放。」
「是呀!如果判防衛過當,便完全符合自首減罪的條例。」
許遵恍然大悟,突然又帶著一絲震驚看著張斐,道:「你是否也將官家和王大學士考慮了進去。」
張斐道:「我沒有考慮到他們,我只考慮到恩公,不管他們是出於何種目的,但到底給予恩公極大的支持,恩公也應該回饋他們,如此恩公亦可獲的更多的支持。」
許遵只覺此子真是深不可測啊!
如果說張斐只是精通律法,能言善辯,那他都能夠理解,但如今這個問題,政治意義更大,其實判防衛過當,而且捍衛的孝道,這就不可能判很重。
但是張斐仍舊要以自首減罪去爭取更寬容的判決。
聽著是有些咄咄逼人,但是極具政治意義。
因為王安石與司馬光爭的就是是否適用於自首減罪,但這官司打的卻是防衛過當,即便張斐勝訴,是不是代表王安石贏了,這個就不太好說。
加上自首減罪和不加自首減罪,在政治上是不可同日而語的。
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,這不禁引起許遵的愛才之心,心道:這等人才可不能輕易放走啊!我是不是的想辦法,拖上個十日。
「恩公不會是想從中作梗,拖上十日吧?」
「你說甚麼?咳咳!」
許遵突然睜圓雙目,道:「混賬東西,本官會是那種無恥小人嗎?」
「那就行。」
張斐道:「明日恩公便可為阿雲爭取立刻釋放。」
許遵愣了下,道:「這都還未判啊!」
張斐笑道:「但是恩公至少可以表達自己的態度啊!」
許遵一瞅這小子好像又沒安好心,於是道:「你又想玩什麼花招?」
張斐欲哭無淚道:「此案都已經審過,大理寺不應該給出自己的看法嗎?」
許遵總覺這小子又在玩陰的,可是什麼,又有些說不上來。
「不好了!不好了!」
正當這時,忽見一個女婢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,喘著氣道:「老爺,大事不好了,倩兒姐絕食了。」
許遵道:「你告訴她,再餓上十日,就放她出來。」
「啊?」
那女婢小嘴微張,呆呆地望著許遵。
張斐也不可思議地看著許遵,心想:這真的是親生的?
許遵卻是隱隱瞪他一眼,這都是你小子惹出來的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-2-19 12:04 AM 編輯
第0019章 政治正確
這司馬光有多麼生氣,多麼憤怒,多麼丟人,作為損友加對手的王安石那就有多麼歡樂。
君子坦蕩蕩呀。
王安石也不覺得這需要避諱什麼,他倒也不是為勝利而感到開心,畢竟司馬光也沒有當眾宣判,以他對司馬光的瞭解,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,司馬光肯定還是要繼續調查、再審,這官司也有的打。
他只是看到司馬光吃了一個這麼大的癟,覺得很爽,畢竟司馬光的口才,他也是見識過的,很少被人懟的懷疑人生。
在堂上,他就已經笑出聲來,如今更是一路哈哈笑到家。
下得馬車,見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站在家門前,頓時喜不勝收,「吉甫!」
有道是,來的早不如來的巧。
「恩師。」
那男子也立刻上前來,行的一禮。
此人名叫呂惠卿,進士出身,如今任集賢殿校勘,十餘年前,曾與王安石結師徒之緣。
王安石笑道:「你來的正好,今日定要與為師喝上幾杯。」
呂惠卿只覺有些驚訝,問道:「恩師如此開心,難道司馬大學士真的敗在了一個珥筆之民的手裡。」
王安石哈哈大笑幾聲,道:「走走走,上屋裡說。」
來到屋內,王安石先是吩咐下人趕緊將酒菜端上來,可不等酒上桌,他便迫不及待地將司馬光在堂上的窘迫告知呂惠卿。
他說的是眉飛色舞,繪聲繪色,可呂惠卿聽完之後,卻是緊鎖眉頭,沉吟不語,又不接話。
王安石略顯尷尬,內心又生出一絲愧疚。是不是自己太幸災樂禍呢?不正人君子呢?於是問道:「吉甫,你不覺好笑嗎?」
呂惠卿微微一怔,忙道:「恩師此時應該趁勝追擊,一舉擊潰他們,以免夜長夢多。」
王安石愣了片刻,問道:「此話怎講?」
呂惠卿道:「當初恩師與司馬大學士爭辯之時,朝中大臣各有主張,就事而論,到底是否該就減刑,皆有道理,可如今不同,如今辯的可是防衛過當,關鍵事關孝道,那麼只要恩師揪著孝道這一點,對方必無招架之力,甚至恩師可以在朝中爭取到更多的支持,為新法打好基礎。」
王安石眼中一亮。
這可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!
……
由於前幾日在商量是否由大理寺重審此案時,雙方的意思都非常明顯,就是一決勝負,不要再拖下去。
故此在審理後的第二日,宋神宗就將司馬光、王安石,以及一眾法官又召來問話。
這一照面,司馬光真是一臉憔悴,那對黑眼圈都快要趕上國寶,昨夜肯定又是通宵達旦,研究案情。
宋神宗昨日是親臨現場,也看到司馬光是如何吃癟的,這還真有些於心不忍,道:「真是辛苦卿了。」
司馬光趕忙道:「承蒙陛下關心,此乃臣分內之事,算不得辛苦。」
神色略顯尷尬。
宋神宗又問道:「那不知昨日可有審出結果來?」
司馬光很是謹慎地說道:「由於對方提出一些新的疑點,目前正在調查之中,臣不敢妄下決斷。」
「啟稟陛下,臣並不認同。」
許遵立刻站出來,道:「陛下,其實昨日已經審得非常清楚,阿雲並無謀殺之心,只因她渴望為母守孝,故想刺傷韋阿大,拖延這門婚事,實屬防衛過當,並且阿雲有自首情節,故應再減罪二等,再加上阿雲已經入獄四月,得到應有的懲罰,臣建議朝廷應寬大處理,立即釋放阿雲。」
「臣贊成。」
王安石也馬上站出來,道:「臣以為對方提出的證據,足以證明阿雲是一個善良、孝順的孩子,而非司馬大學士認為的一個心狠手辣的惡徒,朝廷理應寬大處理。」
司馬光立刻反駁道:「那都是一些佐證,以及那珥筆之民的推論,並不能作為確實證據。」
王安石爭辯道:「但是司馬大學士也找不到證據來反對這些佐證,基於罪疑惟輕,阿雲理應得到釋放。」
司馬光道:「我這才剛剛命人調查,你又怎知道我就找不到證據?況且阿雲自己都承認是因為韋阿大貌醜,故當夜採取刺殺他。」
王安石道:「關於阿雲的供詞,在堂上都已經證明是無效的,如果兇手的供詞可以作為有力的證據,那麼每個兇手都不會承認自己的罪行,而且我相信許事寺不會提供偽證。」
司馬光哼道:「孝順與謀殺是不能混為一談,此乃刑事案件,而非是在談論一個人的道德,如果將來大家都根據一個人的道德高低,去判決一件刑事案件,那還要律法作甚。」
王安石微微笑道:「敢問司馬大學士,你又是憑借哪條律法,斷定阿雲乃是心狠手辣的惡徒?」
司馬光也不是基於律法去量刑,恰恰相反,他其實也是基於禮法,他就是認為雖然律法不承認阿雲和韋阿大夫妻關係,但是在禮法上,他們已經是夫妻關係,阿雲心裡應該清楚,她所做之事就是弒夫,實屬罪大惡極。
「行了!」
宋神宗突然開口打斷二人的爭辯,道:「既然此案已經交由司馬學士審理,那麼朕相信司馬學士會給天下人一個公正的判決。」
「多謝陛下信任。」
司馬光鬆的一口氣,道:「臣一定不會辜負陛下的信任。」
王安石聞言,也不再繼續爭辯,眼中閃爍著幾分笑意。
許遵似乎感到有些意外。
就這?
……
回到府中,他立刻叫來張斐,道:「你輸了。」
張斐一臉錯愕,「我輸了?」
許遵點點頭,道:「官家已經允許司馬大學士繼續調查,不管結果如何,至少十日之內不會給出判決的。」
張斐聞言,臉上的自信卻是更濃了,道:「這不是還沒到十日之期嗎?」
許遵道:「只要官家允許審刑院調查,那就不可能這麼快結案。」
張斐道:「可我也沒有提前認輸的習慣,這可如何是好?」
許遵呵呵道:「行行行。信不信由你。我與你說這些,也不是怕你賴賬,而是提醒你,做好準備,司馬大學士可不是那麼好對對的。」
張斐兀自充滿自信地說道:「他必輸無疑。」
許遵都納悶了,這誰給他的自信?
……
王安石雖然沒有在宋神宗面前,繼續跟司馬光爭,但是他回到翰林院,就立刻對司馬光發難,就指責司馬光為了賭氣,為了臉面,為了不願承認自己輸給一個小娃,而不顧客觀證據,並且還引用張斐所言,他就不專業,不懂的怎麼審案。
司馬光牛的脾氣也上來了,當即就懟了回去。
而此案本就是割裂朝堂的罪魁禍首,大家就是因為此案而紛紛站隊。
王安石身邊的革新派,也都站出來指著司馬光。
但與之前不同的是,這回革新派是佔據絕對優勢,因為大多數保守派都選擇沉默,或者選擇了消失。
朝中氛圍立刻變的是風雲詭譎。
「君實,此案不能再審下去,必須立刻結案。」刑部郎中劉述私下找到司馬光,是滿面焦慮地說道。
司馬光納悶道:「為何?」
劉述嘆道:「因為朝中大多數人,如今已經不願意再重罰阿雲。」
司馬光緊鎖眉頭道:「此與孝道有關?」
劉述點點頭。
司馬光當即反駁道:「你應該知道那只是張斐的一面之詞,並沒有確鑿證據可以證明阿雲是為捍衛孝道而去行兇。」
劉述道:「但事情關鍵已不在於此,因為朝中大多人認為,阿雲的確是一個孝女,又經張三這麼一鬧,如果重罰阿雲,那會讓天下人對忠孝產生質疑,當一個人面臨忠孝問題時,就應該苟且、妥協,做那不忠不孝之人,其惡劣影響將是不可估量的!
王介甫他們也是揪著這個問題,責難於我們。
那麼我們如果還要繼續爭執下去,大多數人就會選擇站在他們那一邊,而我們都知道,王介甫他爭得不是忠孝,而是新法,他如今分明是想藉此案,爭取到更多的支持,以便於他將來變法。
所以無論如何,此案必須終結,我們也必須表示理解阿雲的初衷。」
司馬光聽後,是呆若木雞。
憤怒、鬱悶、糾結、掙扎、痛苦,等諸多表情交織他那張堅毅的臉龐上。
至此,他才猛然發現,自己早已經一敗塗地。
他之前也清楚張斐的套路,就是拿孝來做擋箭牌,但是他忽略『孝』的政治意義。
忠孝是儒家的統治基礎。
而一切的統治基礎就是所謂的政治正確。
宋朝的士大夫們就不願意為了這個小案子,而破壞忠孝的意義。
在這裡兩日內,許多已經致仕的士大夫紛紛上門,希望他們能夠輕判阿雲,做出一個對社會有著深遠意義的判決。
王安石此番再度發難,保守派內部就不團結,雖然有部分人還是支持司馬光的,但也有部分人在此案上面,已經站在王安石那一邊了,當然,還有不少人選擇沉默。
如果司馬光還要繼續爭下去,就會導致反對新法的官員,只因為此案而被迫綁定在王安石的戰車上面。
而保守派裡面的核心成員,他們主要的訴求是反對王安石變法,他們已經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,如今繼續調查下去,就真的是撿了芝麻,丟了西瓜,且他們也明白,那王安石巴不得他們跟自己爭,爭得越久越好,最好直接判謀殺已傷。
往後拖一日,就可能多一個人站在王安石那邊。
必須馬上給出判決。
許多保守派都不等司馬光給出判決,就已經站出來,表示自己也支持判阿雲防衛過當,同時也給出自己的理由。
這意思很明顯,我們不是輸了,我們也不承認之前的判決有誤,只因如今有了新的證據,而且我們是認同的,我們願意收回之前的判決,這恰恰體現了我們的公平公正啊!
司馬光可真是日了狗了,心裡很委屈,我也承認張斐提出的疑點,我只是要調查一下張斐所言的細節問題,難道這也不行?
答案就是不行。
因為有一點是可以證明的,就是阿雲的的確確一直在服侍病重的母親,也確實以守孝回絕過其叔伯,足以證明她是一個孝女,故此沒有人願意為了一個小女子,去觸碰那條底線。
司馬光脾氣再牛,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,關鍵這還牽扯到政治鬥爭,他也只能做出妥協,僅僅過了兩日,他就給出最終判決。
此事越拖下去,對他越不利。
阿雲防衛過當罪名成立。
判決書中一方面指出阿雲違法的地方,但另一方面又褒獎阿雲對於母親的孝順。
這其實就是告訴天下人,忠孝是值得用生命去捍衛的。
這都將阿雲豎立成一個榜樣,當然就不能給予太重的處罰。
司馬光也採納許遵的建議。
這都已經是防衛過當,自然就不存在什麼罪大惡極,肯定適用於自首減罪,再加上阿雲已經入獄數月,得到應有的懲罰,決定釋放阿雲。
這絕對不是一個律法判決,而是一個政治判決。
但是對於一個珥筆之民而言,這並不重要,他贏了就行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<br><br><br><br><br><div></div>
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-2-19 12:19 AM 編輯
第0020章 重見天日
在司馬光選擇妥協之後,也就正式宣判宋神宗、王安石是大獲全勝。
那麼失敗的一方,自然也得付出代價。
宋神宗終於可以體驗一把,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爽感。
這把火燒的可真是不容易啊!
且燒且珍惜。
故此宋神宗立刻就做出一系列的人事安排,將那些當初最為叫囂的幾個御史、大理寺官員、刑部官員,全部都外派到地方上去。
說是外派,其實就是貶。
這也從側面證實,這場鬥爭中,其實也包含著皇權與相權之爭。
他貶得那些人,可全都是當初主張駁回聖裁的官員,而不是那些要求嚴懲阿雲的官員。
……
由於審刑院的職責,是審查大理寺的判決,是一個監督機構,最高法院還是大理寺。
審刑院只能說大理寺的判決無誤。
最終判決還是要以大理寺的名義昭告天下。
司馬光是心有不甘地將審刑院審核公文交給許遵,同時憤憤不平道:「其實你我皆知,此非公平的判決。」
許遵接過公文來,很坦白地說道:「我承認,在此案中,我確有私心,因為我認為阿雲是情有可原,她不是窮凶極惡,心狠手辣之人,她也是此案的受害者,再加上韋阿大依然還活著,故此我認為她罪不至死。」
司馬光對此是嗤之以鼻:「但你是一個官員,必須要公正處理,而非是感情用事。」
許遵道:「我一沒有添加偽證,二沒有逼迫他人做偽供,就連審理此案的資格,我也是推薦司馬學士,我所做的一切,都是遵從律法,無任何違法之舉,那麼對於這個結果,我自問心無愧。」
其實他的所作所為,還真有些程序正義的含義。
每個官員都有自己的價值觀,都有自己的主觀的想法,孰對孰錯,還真就不好判斷,許遵問心無愧的底氣,就在於他沒有做任何違法、違規之舉,他是在合法的基礎上,用律法的知識,用正義的手段去追求他所想要的結果,這當然是正義的。
顯然,司馬光並不這麼想,淡淡道:「你問心無愧,但我始終覺得這份判決它並不光彩。」
許遵呵呵兩聲,反駁道:「自你們翰林院介入此案後,任何判決恐怕都不光彩了。」
司馬光皺了下眉頭,道:「故此我一定會想辦法抹去這個污點。」
他也認為自己是輸在政治博弈上面,故此他是認同許遵這個觀點,他認為這將是他人生中的一個污點。
同時他也的為那些因此案被貶的官員負責。
司馬牛怎麼可能輕易認輸。
……
司馬光走後,許遵向一旁的官員問道:「你相信這世上有天才嗎?」
那官員愣了下,道:「下官當然相信。」
許遵感慨道:「但是這個天才不一般啊!」
事到如今,他完全醒悟過來。
他之前一直是從律法的角度去預測,他認為張斐的證據,並不是完美無缺,司馬光肯定會著手調查。
但是他忽略了一點。
為什麼此案能夠拖這麼久,他其實只是一根導火線,真正的原因,是朝中的政治鬥爭,如果不是在這麼一個風口浪尖上,他的質疑能夠令此案拖上幾個月嗎?
這種可能性很小。
可為什麼馬上又給出判決,原因也是政治鬥爭。
由此可見,真正能夠左右此案的,已經不是律法問題,而是政治問題。
那麼張斐斷定十日之內必定給出判決,可見他是政治角度去分析的。
可笑的是,許遵才是官員,張斐不過一介平民,這令許遵很是沮喪啊!
殊不知此非天賦,而是經驗,而是見識,雖然張斐沒有打過官司,但是見識過很多,在很多國際案例中,許多大律師都是依靠政治正確來減輕當事人的罪名。
簡單來說,就是瘋狂疊buff,疊的越多,就越自由,什麼違法的事都能夠幹,比如直接上女廁所去猥褻。
你若告我,我就是女生。
不過許遵也信守承諾,回去之後,就拿出三十貫交給張斐。
張斐是照單全收,又向許遵道:「恩公無須沮喪,有道是,當局者迷,旁觀者清。」
原本沮喪的許遵,聽到這話,不由的哈哈笑得幾聲,但旋即又正色地問道:「如今此案已經了結,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?」
張斐道:「我打算留在汴京。」
許遵哦了一聲:「為何?」
張斐非常耿直地說道:「因為我害怕被人報復,待在汴京,還能得到恩公的庇佑,要是回到登州,天知道我會不會突然失蹤。」
許遵詫異地瞧了眼張斐,愣得片刻,他呵呵笑道:「看來你小子還未得意忘形啊!」
張斐苦笑道:「所以說這人情債是最難還的呀。」
言外之意,若非報恩,他也不會傻到自己跳入這個大漩渦裡面,他哪裡敢得意,自保都難。
許遵眼中閃過一抹讚賞,這小子囂張起來,那真是能夠令所有人都感到害怕,但那只是謀略,而並非是其性格,他性格其實是非常小心謹慎,這愛才之心頓時又開始氾濫,撫鬚一嘆:「其實此案還未算徹底的終結啊!當初我曾多次利用律法中的缺失,來為阿雲辯護,許多人都認為我以公謀私,雖我自問無愧於心,但如果我不完善這些條例,那才是以公謀私。不知你可願助我一臂之力?」
經此一案,他是更加欣賞張斐,故此也更加希望能夠將其招致麾下。
張斐沉吟少許,道:「恩公對我有知遇之恩,我當然願意助恩公一臂之力,只不過恩公若想完善律法,恐怕是更需要一個擅於尋找律法漏洞為民伸冤的珥筆之民。因為只有下雨天,才會知道這屋頂漏不漏水啊。」
許遵呵呵兩聲:「看來你是看不上我這府上幕客啊!」
張斐訕訕道:「恩公誤會了,張斐絕無此意。」
許遵一笑,道:「也就是說你打算在這汴梁當一個珥筆之民。」
張斐點點頭,道:「暫時是這個打算。」
其實這裡兩天他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,未來該怎麼辦?在此之前,他完全沒有想過,因為當時他一心要救阿雲出來,如今塵埃落定,他也的為自己的未來考慮。
他也不是沒有考慮過跟著許遵混,其實目前來說,他是沒有辦法離開許遵,畢竟他令司馬光等大宋最高法官們是顏面掃地,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報復自己。
但是他認為如今大理寺裡面,是充斥著反對許遵的人,自己若去了,肯定會被這些人針對的,關鍵許遵又只會給他一個吏的身份,而不是當官,那就太被動了,是個官就能夠使喚他。
深思熟慮之後,他選擇先當一個珥筆之民,觀望觀望,然後再做打算,至少這是自己最擅長的領域,同時在工作上面是不受人管的。
……
兩日之後。
大理寺。
那厚重的府衙大門緩緩打開來,但見門內站著一個弱不禁風的少女,望著門外的街道,那清澈的雙眸漸漸濕潤,又透著一絲不敢置信,她緩緩抬起腳來,可是身體虛弱的她,卻難以跨過那高高的門檻。
「小心!」
一個男子從旁上前來,攙扶著她。
「多謝…多…呀…是你。」
那少女看清楚來者,不禁是又驚又喜。
來人正是張斐,而這個少女也正是剛剛被釋放的方雲。
「是我。」張斐頷首笑道。
方雲突然想起什麼似的,雙膝一曲,便是要下跪,可她卻跪不下去。
張斐用力撐著她,提醒道:「我才是那個報恩的人。」
……
與此同時,『絕食』多日的許芷倩也終於出得自己的閨房,重見天日。
「爹爹。」
許芷倩跪在許遵面前,道:「女兒知道錯了,還望爹爹能夠原諒。」
「你呀!」
許遵早就氣消了,他將女兒關起來,其實只是擔心許芷倩會打擾到張斐,畢竟他可是非常清楚女兒的個性,比他還要較真,一手將女兒拉起來:「你這性子什麼時候能夠改改,這大家閨秀跑到外面喝得醉醺醺的回來,成何體統啊。」
許芷倩羞紅著臉,做不的聲。
許遵道:「這一次就算了,下回再讓我遇見,就休怪我不講情面。」
「爹爹放心,女兒絕不會再犯了。」
許芷倩趕緊上前,玉手輕輕挽著許遵的胳膊。
許遵是哭笑不得搖搖頭。
許芷倩突然問道:「爹爹,怎麼沒有瞧見那張三?」
許遵一怔,謹慎道:「你問他作甚?」
許芷倩道:「女兒想跟他道一聲謝,青梅告訴女兒,女兒那天差點跌倒,幸得張三及時扶住女兒。」
許遵想到那事,就覺無比尷尬,道:「這事就莫要再提,你也不嫌丟人。」
許芷倩雙頰生暈,但她兀自繼續說道:「可不能不提,雖然女兒要感謝他,但女兒也認為張三為人奸猾下流,非正人君子,爹爹又怎能將這種人引入家中。」
許遵當然知道女兒指得是什麼,他是親眼所見,但他還是比較相信張斐的,認為那日之事,只是一個誤會,於是道:「張三的為人,爹爹比你清楚。另外,爹爹從小是怎麼教育你的,要責怪他人之前,首先的看看自己,要嚴於律己,寬以待人,你當時哪裡像一個大家閨秀,你自己行為不檢在先,又怎好意思去怪別人。」
許芷倩一臉鬱悶,「爹爹,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兒?」
許遵呵呵笑道:「那你是讓爹爹幫親不幫理?」
許芷倩道:「女兒不敢。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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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021章 關係才是王道
一生信仰法制的許遵,在教育兒女方面,亦是如此,凡事都得講道理,如果他犯錯,他也會主動向兒女承認錯誤,這反而豎立起他身為父親的威嚴。
其實身為父親,最好的教育方式,就是以身作則,真的沒有別的竅門。
有錯在先的許芷倩,也只能老老實實的向許遵道歉,不敢再追究此事。
但是,許芷倩跟許遵性格極其像似,是愛憎分明,她認為此事雖然是我的錯,但那張斐也絕非正人君子,因為張斐給她的第一印象,真是極為糟糕的。
也不得不說一句,如今的君子和張斐言行舉止,那真是大相逕庭。
「倩兒姐!」
許芷倩剛剛出得廳堂,她的貼身丫鬟青梅就快步迎了過來,微微喘氣道:「倩兒姐,我方才見到那淫賊帶著一個女人回來了。」
青梅更是覺得張斐就是一個淫賊,當時她可是清醒的,眼見著張斐抱著她倩兒姐不放手,還當著許遵的面,真是她見過最為囂張的淫賊。
「當真?」
許芷倩不禁柳眉輕皺。
青梅直點頭道:「絕不會有錯的。」
「真是豈有此理,住在別人家裡,也不知收斂一點。」基於對張斐的印象,許芷倩腦中馬上就有了畫面,又問道:「他如今在哪裡?」
「就在客房。」
「走!去看看。」
主僕二人快步向客房那邊行去。
「等等!」
來到廊道一個轉角處時,許芷倩突然拉住青梅,目光卻望左前方。
青梅順著她的目光看去,但見客房門前站著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,正是那淫賊張三。
「他站在屋外作甚?」
許芷倩小聲滴咕了一句,跟她想像中的畫面不對勁,又向青梅問道:「你不是說他帶了一名女子回來嗎?」
青梅點點頭。
許芷倩道:「那女子呢?」
青梅搖搖頭道:「我也不知曉。」
忽然隱隱聽得那邊傳來「吱呀」一聲響,但見房門打開來,一個少女出得門來,頭上還包著絲帕,顯然是剛剛洗完澡,又見那少女衝著張斐嫣然一笑,二人說得兩句,便是一同入得屋內,房門也隨即關上。
這與畫面就很吻合了。
青梅忙道:「倩兒姐,你看,我沒有說錯吧。」
許芷倩狠狠跺腳道:「真不知爹爹為何會結交這種登徒子,還那麼向著他,看來爹爹在登州學壞了。」
……
張斐完全不知自己已經被人窺視,來到屋內,他稍稍打量一下面前的方雲,彎彎的眉毛,大大的眼睛,猶如鄰家女孩,清純可人,只不過剛剛出獄,還是面無血色,眼袋也稍顯青紫。
「你比我剛剛出來時可要好得多。」張斐笑道。
方雲聞言,剛要說些什麼,張斐便搶先道:「別再道歉了,在牢中待上幾個月,總比待在河裡餵魚要好。」
方雲尷尬一笑,也不知該點頭,還是該搖頭,突然,她想起什麼來似的,「張三哥,我…我有一個不情之請。」
張斐稍稍皺眉,似猜中她要說什麼,嘆道:「那韋氏兄弟昨日就已經啟程回去了,我覺得不再見面比你的道歉要更好。」
韋氏兄弟雖然來京作證,但他們也只是為了報答張斐,雖然如今他們對阿雲可能也有些同情,但也不代表能夠原諒阿雲的所作所為。
也根本就不想再見到阿雲,得知阿雲今日出獄,他們昨日便啟程回登州去了,張斐也給予他們十貫錢,作為報答。
方雲聞言,難掩心中內疚,垂下頭去,低聲道:「我知道了。」
張斐見她滿臉內疚,問道:「如果再遇到這種事,你還會這麼做嗎?」
方雲慌忙搖頭:「不,我不會這麼做了。」
張斐道:「為什麼不?」
「啊?」方雲抬起頭來,不明所以地看著張斐。
張斐道:「雖說知錯能改,善莫大焉,但首先你要清楚自己什麼事做錯了,什麼事沒有做錯,如此才能夠保證,自己不會矯枉過正。
雖然我不認可你選擇的辦法,國家律法也不認可,但是我很欣賞你的勇氣,你只是錯在去選擇傷害了一個無辜之人,而不是錯在你選擇反抗。所以再發生這種事,你也應該繼續抗爭,只不過要想一個更聰明的辦法。」
方雲呆呆地看著張斐。
她非大惡之人,在牢中時,已是悔不當初,也已經做好贖罪的準備,對此也毫無怨言。
結果突然有個人告訴她,她沒有完全錯,這令她有些轉不過彎來。
張斐笑道:「我當初幫助韋阿大,主要的原因就是我希望能夠以此來彌補你對他所造成的傷害,以便於你將來出獄,不要背負太多的負擔,繼續堅持做你自己。
如果你因此就變成一個懦弱、膽小,聽之任之的女人,也許我這麼做,反而是害了你。」
其實在研究這個案情時,他就挺欣賞阿雲的,因為在這種時代,敢於抗爭的女子,那真是鳳毛麟角,就很不一般啊!
比如說他偶像李清照,不但二婚,而且還將二婚的丈夫給告到官府去了。
這在當下是不敢想像的呀!
方雲蹙著眉頭:「可是…可是我這麼做,已經害了許多人。」
張斐道:「我不是說了麼,那只是你選擇了一個錯誤的方法,但是你選擇自己保護自己,這並沒有錯,反而值得稱讚。
今後你若再遇到什麼難事,又不知如何處理,可以來找我,我一定會幫你的。」
方雲不禁神色動容,呆呆地問道:「張三哥,你…你為何對我這麼好?你也已經救了我一命,不再欠我什麼。」
「因為……」
張斐遲疑了片刻,道:「其中緣由,可能我說了,你也不明白……這麼說吧,你不是救了我一命,而是給予了我一次生命。」
方雲果然聽得不是很懂。
這二者有區別嗎?
張斐也不知如何解釋,只道:「你不明白也沒有關係,如果你不介意的話,你可以將我當成你的親人,不管你遇到什麼困難,我都會幫助你的。」
方雲頓時淚盈於睫,父母的相繼離開,以及她族叔對她做的一切,令她對於一個能夠保護她的親人是多麼的渴望。
張斐問道:「你不願意嗎?」
其實在他心裡,早已經將阿雲視作自己在這裡唯一的親人。
「不,我願意!我願意!」
方雲直點頭,抹去眼角的淚珠,望著張斐,輕聲喊道:「三哥。」
張斐笑著點點頭,又道:「不過你馬上得離開這裡,回家繼續為母守孝。」
方雲已經被朝廷豎立了人設,必須要將這個人設完美的進行下去,如果方雲沒有急著回去,那會引來許多質疑的。
方雲點了下頭,又忐忑不安地問道:「三哥,你會跟我一塊回去嗎?」
張斐搖搖頭道:「我還得留在這裡答謝恩公的幫助。」
方雲眼中閃過一抹失望。
這才剛認的親人,結果轉眼間又到分別時。
張斐道:「你放心,此番你回去,任何人都不敢欺負你,包括你的那幾位族叔,我還會再給你十五貫錢,到時你可以安心在家為母守孝,等你守完孝,也可以來汴京找我。」
方雲忙道:「我不能再要你的錢,你已經幫了我很多。」
張斐呵呵道:「你若真將我當成你的親人,就不要講這些見外的話。」
……
「原來張三帶回來的那個女子便是剛剛出獄的阿雲。」
許芷倩若有所思道。
她身前的榮伯點頭道:「是的。」
許芷倩神色稍稍緩和幾分,她雖一直被關在屋裡,但她對外面發生了什麼,還是非常清楚的,旋即又問道:「這個張三不惜跑來汴京打這場官司,當真只是為了報答救命之恩?」
榮伯道:「據說是如此,但小人對此了解的不是很清楚。」
許芷倩道:「你先去忙吧。」
「小人告退。」
「等會!」
許芷倩又叫榮伯,道:「你要給我多注意一下那張三,若是他要帶一些不三不四之人來府裡,你得立刻阻止,我可不想我爹爹的名譽敗在這登徒子手裡。」
「是,小人記住了。」
……
而那邊張斐似乎已經遺忘了這位許大小姐,其實他對許芷倩的印象也不是很好,這兩日他一直都陪在方雲身邊,幫助她調整心態。
因為對於方雲而言,其內心的折磨是遠勝過身體上的折磨。
兩日之後,方雲便動身返回登州。
正好許遵此番是急急忙忙回京覆命,還有一些東西遺留在登州,也要派人去取,順便就護送阿雲回去。
可令人沒有想到的是,朝廷方面還特意派人護送,方雲如今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罪犯,如果她在路上出事,這個問題就真的是可大可小,畢竟方雲如今身上是有著孝女的buff。
這在北宋是非常重要的。
故此張斐也非常放心方雲一個人回去,因為他知道決計沒有人敢招惹她。
東郊。
見已經走遠了的方雲,再次回頭看來,張斐趕緊招招手示意,只見遠處停駐的方雲過得好一會兒,才回過身去,繼續前行。
這一次方雲沒有再回頭,不一會兒,便消失在山腳的轉角處。
「呼……」
張斐長長出得一口氣,神態似乎輕鬆了不少,自言自語道:「如今唯一值得操心的,就只有我自己了。也不知道該上哪去找官司打,回去之後去找恩公打聽一下行情,看看汴梁的珥筆之民到底是怎麼做生意的。」
……
「書鋪?」張斐詫異地看向許遵。
許遵點點頭道:「由於最開始許多書鋪都代人寫狀紙,後來官府特別給這些書鋪授予公文,允許其代人寫狀紙、訴訟。」
「還要公文啊!」張斐心虛地皺了下眉頭。
許遵看出他的心虛,笑著點點頭道:「是呀!不過你的情況不同,你本就是此案的當事人之一,本官特許你申訴,也不算是違反規矩。」
珥筆之人與傭筆之人的主要區別,就是前者有官府的公文,在官府的允許下,是能夠上堂爭訟的,而後者只是代寫狀紙,是不能上堂爭辯的。
張斐的優勢就是上堂爭辯,這公文對於他而言,是非常重要的,於是又問道:「那不知這公文好獲取嗎?」
許遵捋著那縷山羊鬍道:「說易不易,說難也不難,畢竟官府也不希望爭訟成風。」
張斐一聽這情況,那很顯然,想要獲得這北宋的律師執照,不用考試,但必須依靠與官府的關係,而如今他就認識許遵,不禁是眼巴巴地看著許遵。
許遵當然明白,遲疑少許,正欲開口時,忽聽門口有人言道:「抱歉,這個忙,我爹爹幫不了你。」
但見許芷倩入得屋內。
「許娘子。」
張斐急忙站起身來。
自那日一抱後,這還是二人第一回見面,雖然許府並不是很大。
張斐稍稍打量了下她,丹鳳眼,柳葉眉,一席澹綠長裙,露出那修長、雪白的玉頸,風姿綽約、秀麗端莊,不過比起第一回醉酒的許芷倩,今日的許芷倩倒是少了幾分嫵媚、嬌艷,顯得不是那麼平易近人。
許芷倩微微頷首,旋即道:「真是抱歉,我爹一生清廉,從不做這徇私舞弊之事,還望張三郎能夠見諒。」
張斐臉上有些發燙,忙道:「許娘子誤會了,我只是在向恩公打聽如何申請,並非是想依靠恩公獲取這公文。」
許芷倩立刻充滿歉意地說道:「原來是我誤會了,真是抱歉。」
「沒事!」
張斐又向許遵道:「恩公若無其它事,我先回屋去了。」
許遵尷尬地點點頭道:「你去吧。」
等到張斐離開之後,許遵立刻皺眉看向女兒道:「你這是作甚?一紙公文而已,又怎算是徇私舞弊。」
許芷倩道:「如何不算?他若能力申請,那便去申請好了,為何又來求爹爹。」
「外面那些珥筆之民幾個不是……」
許遵本想說那些珥筆之民幾乎都是通過關係獲得公文的,因為這其中又沒有考試,其實許多珥筆之民都是官府的助手,甚至大多數都是從衙門裡面退出的刀筆吏。
但許遵又覺得,一定要較真的話,那也算是徇私舞弊,畢竟發這公文,也不在他的職權之內,他也得找關係,擺擺手道:「罷了!罷了!爹爹不與你爭。以他的能力,不需要爹爹幫忙,同樣能夠獲得官府的批准。」
「是嗎?」
許芷倩狡黠一笑,道:「女兒可不信,如今他已經將刑部、大理寺、審刑院的官員都給得罪了,誰敢允許。」
許遵猛然反應過來,道:「原來你是知道的。」
許芷倩道:「正是因為女兒知道,才阻止爹爹幫他,因為對方一定會借此攻擊爹爹的,爹爹一世英名,恐將毀於一旦。」
許遵眉頭緊鎖。
倒還別說,真有這個可能,目前張斐肯定是那些大法官重點關注的對象,不過他就算因此被抨擊,也無關痛癢,對於他的仕途沒有任何破壞。
因為他就是支持張斐的,亦或者說張斐是支持他的。
許芷倩瞧了眼許遵,笑道:「爹爹對他沒信心了嗎?」
許遵斜目瞧了眼女兒,笑道:「你未免太瞧不起他了,這一紙公文難道比之前那個官司還要難嘛。你放心好了,爹爹不會幫他的,但爹爹相信他還是能夠拿到那一紙公文的。」
許芷倩哼道:「只要爹爹不幫他,他就不可能拿得到。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-2-19 07:26 PM 編輯
第0022章 爛命一條
這回還真就不是許芷倩低估了張斐,而是許遵高估了張斐。
回到屋裡的張斐是輾轉反側啊!
一文錢難倒英雄好漢的痛苦油然而生。
這東西就不是憑本事,而是憑關係。
母庸置疑,這絕對是張斐最大的弱點。
他在這裡是無親無故,唯一的關係,還就是許遵,他留在這裡,也是因為這層關係,否則的話,他分分鐘就會被人整死。
當初要是沒有許遵的支持,他也不可能為方雲申訴成功。
在床上翻滾好一陣子,不住地唉聲嘆氣:「看來那個婆娘並沒有忘記那日之事,我還是得早點搬出去,這寄人籬下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啊。」
說著說著,他又糾結了起來,「若要搬出去,就得要有經濟基礎,可如果我不能獲得公文,那我就不能幫人打官司,那就沒有生計,汴京的房價又這麼貴,怎麼搬出去啊?哇,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死亡閉環。等等,沒有公文就不能打官司?」
念及至此,他倏然坐起,思索良久,突然抬起雙手焦慮地揉搓著臉頰,「張斐呀張斐,你丫別衝動,千萬別衝動,這弄不好小命都會丟了。」
說到這裡,他又放下雙手,很是糾結道:「可沒有錢,那還要命作甚。要不…再去求求恩公。不行,這未免也太丟人了,而且還會被那婆娘嘲笑,這我可受不了。有道是,求人不如求己,搏一搏吧,我還就不信誰敢跟我這塊瓦片碰碰,反正在他們看來,我不過是爛命一條。」
……
翌日。
開封府。
「呂知府,咱開封府所有的珥筆之民都記錄於此。」
開封府主簿黃貴將一本簿子遞給呂公著。
「嗯。」
呂公著接過那本簿子來,翻開查閱起來。
黃貴小聲道:「知府今日專門查看這珥筆之民,可是因為前些天那場官司?」
呂公著點點頭,道:「自古以來,歷朝歷代都禁爭訟,唯我朝不禁,一來,我朝不抑兼併,訴訟較多;二來,自太祖起,就十分重視民間案件;三來,一些正直的茶食人還是能夠幫助官府分憂的。
可是如今看來,這前人的做法,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啊!這爭訟之風還是應該得到管制。即日起,開封府內,但凡來申請公文的,一定要得到我應允。」
他也清楚司馬光不是輸在律法上,而是輸在政治上,他也是極不贊成防衛過當的,他覺得有必要防範於未然。
「是,下官記住了。」
正說話時,忽聞大門那邊傳來擊鼓聲。
呂公著面色一緊,問道:「何人擊鼓?」
如電視劇演得那樣,開封府面前的確有一鼓,但這鼓可不能輕易敲,除非時極大的冤情,經常幾個月都不響一回。
這鼓聲一響,開封府上下就都動了起來。
這呂公著跟許遵一樣,可也是一個正直清廉的官員。
這手下自然也不敢怠慢。
「啟稟知府,方才有人在外擊鼓自首。」
「擊鼓自首?」
呂公著當即一愣,這鼓還從未因自首而響過,問道:「他所犯何罪?」
「欺…欺君之罪!」
念出這個罪名時,那通報的幕客嘴皮子都在哆嗦。
就沒有遇過這種事,所以他都不知道該不該接。
「什麼?」
呂公著也嚇得站起身來,道:「欺君之罪?」
黃貴覺得不對勁,道:「這會不會是瘋子所為?」
「那人看上去不…不像似瘋子。」通報的幕客言道。
「可一般人想要犯下如此大罪,也…也是不可能的。」黃貴質疑道。
難道是朝中官員?呂公著趕忙問道:「你可有問其名字?」
那慕客答道:「問了,他說他叫張斐。」
「是他?」
呂公著又是一驚,但他仍然有些不太相信,故命人速速將來者押上堂來。
「小民張斐見過呂知府。」
呂公著一見,果真是張斐,反而變得謹慎起來,這小子詭計多端,問道:「本官聽說你是前來自首的?」
「是的。」
「你所犯何罪?」
「小民所犯欺君之罪。」張斐是面無表情地說道。
這小子是瘋了吧?呂公著人都傻了,這不合常理,他耐著性子問道:「你是如何犯得欺君之罪?」
不得不說,這罪一般人還真是犯不了。
張斐道:「其實小民一直都是一個無證的珥筆之人。」
呂公著一時沒有反應過來,道:「何謂無證的珥筆之人?」
張斐道:「就是…就是小民並沒有官府的公文。」
呂公著聽得卻是更加糊塗了,又問道:「這跟欺君之罪有何關係?」
張斐道:「根據官府的規定,若無官府的公文,珥筆之民是不能上堂為他人辯訴。可前幾日小民曾以珥筆之民的身份在審刑院打過一場官司,並且上堂為人辯護,聽聞這場官司是當今聖上授意的,可根據朝廷法制,小民並沒有資格打這場官司,故小民犯了欺君之罪。」
可真是有理有據。
這項規定的目的只是要約束珥筆之民,避免爭訟成風,那一紙公文,就如同律師執照,沒有執照,就沒有在堂上的辯護特權。
但這條規定是因地而異,汴京相對嚴格一些,是必須要有公文,才能夠上堂,這可是京都,若不嚴格控制,開封府的鼓不得每月一換啊。
可是在地方上,只要老爺們認為有必要,那些沒有公文的傭筆之人,也可以上堂辯護,這是因為傭筆之人是最早出現的訟師,當時還沒有這條規定,這就存在一個模糊區域,官老爺就最喜歡模糊,只有模糊,官的兩張口才有用。
另外,張斐本就是此案的證人之一,這又是個特例,許遵如此守法之人,也都不覺得這違反規定。
可話說回來,確確實實是有這麼一條明文規定在。
而且這第二場官司,不是在登州,而是在汴京。
且不說欺君之罪就是一種口袋罪,什麼都能往裡面裝,關鍵這場官司,還真是宋神宗直接授意的,一定要說是欺君之罪,那倒也不是不可以。
呂公著一時都不知該如何反駁,於是問道:「你可知此罪的後果是什麼嗎?」
張斐道:「具體不清楚,但最輕也應該是斬首。」
呂公著都快被這小子給逗樂了,道:「既然你知道,那你為何還來自首,據本官所知,並無人調查此事啊。」
張斐閉目嘆了口氣,道:「自古忠孝難兩全,小民為方雲申訴,乃為報其救命之恩,但是小民對陛下的忠誠,亦是日月可鑒,故小民來此自首,以求兩全。」
呂公著聽完之後,也不知該誇他忠心,還是該罵他愚蠢,雖然他不贊成張斐那日在審刑院所言,但是一事歸一事,這事他覺得沒有必要,他也不認為張斐真得犯了欺君之罪,可事已至此,他也不能當做沒有發生過,這個罪名非常敏感,是口袋罪,他若不理會,可能連會冠上這罪名,於是道:「你若不來自首,倒也沒有人調查此事,如今你自己跑來自首,其罪名之大,本官也不敢隱瞞……」
不等他說完,張斐便躬身作揖道:「還望知府成全。」
呂公著嘆了口氣,一揮手道:「押下去。」
這都不用調查,因為他也參與了此案,他太清楚不過了,其實真的沒有人在乎這些。
這都已經打到審刑院去了,從未有過珥筆之民這麼幹過,誰還在乎張斐到底有沒有公文。
但張斐一定要這麼說,那也確實是欺君之罪啊!
關鍵這罪誰敢隱瞞啊!
可話說回來,既然是欺君之罪,就必須得通報皇帝,因為皇帝是受害人,是當事人!
呂公著立刻就報了上去。
要知道阿雲一案雖是一樁普通的刑事案件,但是極具政治意義,而張斐又是其中的關鍵人物,呂公著可也不敢大意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-2-19 07:48 PM 編輯
第0023章 給他!都給他!
也許阿雲一案告一段落,對於司馬光、王安石等人而言,僅僅是一個開始,但是對於許遵而言,這就是一個結束。
雖然這場大漩渦是因他而起,但他並無心思捲入其中。
他的心思依舊是放在工作上面。
今日他是懷以激動的心情來到大理寺,如今身為判大理寺事,他有權對律法進行修改和完善。
他首先要完善的,就是他在阿雲一案中,自己提出來的疑點。
一,進一步規範自首認罪。
二,自首認罪適用於那些罪行。
三,朝廷該如何權衡民間禮法和朝廷法制。
這三點看似簡單,但其實都非常艱難,尤其是基於目前宋朝出現的冗官現象,同一件事情,有許多衙門可以介入,修法本身就是非常困難的。
另外,民間禮法與朝廷法制,雖大同小異,但法制不容許出現小異,可又不能完全倒向一邊,必須要考慮到民間禮法。
在阿雲一案中,他們顯然是完全忽略民間禮法,而是以朝廷律法為主,但是要較真的話,很多人婚事都將不被朝廷承認,那麼這就會引發一系列戶籍問題。
整個社會都會天翻地覆。
好在當今也不是一個完完全全的法制社會,也不是一個訴訟時代,如果誰以阿雲一案作為判例來訴訟,朝廷又可以酌情判定,因為就沒有判例一說!
但這到底是一個漏洞。
可正當許遵充滿幹勁,準備大幹一場時,結果那些堂錄剛剛調過來,他就被皇帝給召入宮中。
來到殿內,只見除神宗之外,還有王安石、司馬光、呂公著三位大老。
「臣參見陛下。」
「免禮。」
宋神宗微微伸手示意,隨後又道:「朕今日召卿前來,是有一事想向卿詢問。」
許遵問道:「不知陛下所問何事?」
宋神宗道:「是關於那個珥筆之民張三的,他在登州之時,你可有給予他官府公文,允許他上堂辯訴?」
許遵心裡當即咯噔一下,這事怎麼連皇帝都知道,那小子手段真是厲害呀,搖搖頭道:「臣並沒有給予。」
司馬光面色凝重道:「許寺事應該知曉,珥筆之民必須擁有官府的公文,才能夠進行訴訟。」
許遵忙道:「司馬大學士說得是,這是我的疏忽。當時是由於張斐本就是此案一名證人,他也曾替自己辯訴過,並且他還提供一些新的證據,故此我也沒有在意其有無訴訟的權力。」
此話一出,宋神宗、司馬光、王安石、呂公著神色各異。
許遵也感覺到氣氛有些詭異,於是問道:「不知發生了什麼事?」
呂公著狐疑地瞧向許遵,道:「許寺事不知曉?」
許遵搖搖頭。
呂公著又問道:「那張三不是你府上的幕客嗎?」
許遵解釋道:「不瞞呂知府,我曾招攬過他,但是他當時一心只想報恩,為阿雲辯護,故此沒有答應我。到底發了什麼?」
這越說他越慌啊!
張斐一個珥筆之民,怎麼能令皇帝與三個朝中大老討論他,這不可思議了。
呂公著道:「方才張三來開封府自首。」
「自首?」
許遵錯愕道:「他自首甚麼?」
呂公著道:「欺君之罪。」
「甚麼?」
許遵差點都沒有蹦起來,整張臉是毫無血色。
這個罪名真是地獄的敲門磚啊!
呂公著道:「他說自己無權訴訟,但他卻沒有告知陛下,而且還在陛下的授意之下,為阿雲進行辯護,所犯欺君之罪。」
「這……」
許遵人都傻了。
不愧是專業人士,自首都自首的這麼條理清晰,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。
王安石突然問道:「許寺事,你當真對此毫不知情。」
「我真的不知道,他沒有跟我提過此事。」
話說至此,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也有份,趕緊向宋神宗道:「陛下,臣有罪,臣…臣當時也沒有及時告知陛下,臣罪該萬死。」
這好像越鬧越大了。
宋神宗一時也不知所措,他自己都不認為這是欺君之罪啊!
這個口袋罪,一般都是對付大臣用的,幾乎就沒有對百姓用過。
王安石突然向宋神宗道:「陛下,臣以為此事十分可疑。」
宋神宗問道:「卿此話怎講?」
王安石道:「此案已經結束,而且朝中上下也無人追究這個問題,為什麼張斐會突然去到開封府自首,臣以為這背後定有人威脅他,而且此人來頭不小,以至於張斐都不敢求助於許寺事。」
宋神宗聽得眉頭一皺,很是不爽了。
這就過分了呀。
官司打輸了,還不認賬,搞這種歪門邪道。
你們要玩這種手段,那我也可以。
你這老小子,這暗箭放的,可真是殺人不見血啊!司馬光立刻站出來道:「臣也贊成王大學士之言,此事必須調查清楚,看看是何人所為?
另外,臣以為此案的關鍵,並不在於張斐的身份,他是許寺事推薦來大理寺辯訴的,這勝於官府賜予的公文。」
宋神宗瞧了眼司馬光,點了點頭,又向呂公著道:「卿可有問明他為何突然自首。」
呂公著道:「臣再三向其確認過,張斐並沒有提及有任何人威脅他,他只是覺得若不說出此事,有愧於對陛下的忠誠。」
王安石道:「此理由不足以令人信服。」
司馬光眉頭緊鎖,他確實不服,但也不至於用這下三濫的手段,為證清白,他立刻言道:「陛下,臣有一個建議。」
宋神宗道:「卿有何建議?」
司馬光道:「正如臣之前所言,張三乃是許寺事舉薦的,是絕對有資格為阿雲辯護,而如今有人要較真這個身份問題,那朝廷何不補個身份給他,堵住那些人的嘴。」
呂公著也立刻站出來,道:「臣也贊同。」
王安石狐疑地瞧了眼司馬光,心想:看來真不是他,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?
「卿言之有理。」宋神宗點點頭,當即拍板道:「就依卿之意,給他一個身份,此事就到此為止,不要再提了。」
此案乃是他登基以來第一把火,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翻。退一萬步說,張斐哪怕要死,也不能死在此案上面。
一直處於懵逼狀態的許遵,聽到這裡,猛然醒悟過來,只見他腮幫鼓起,恨不得要將自己的牙給咬碎了,這個臭小子真是……
「許仲途!仲途!」
「啊?」
許遵猛地一怔,只見宋神宗、司馬光、呂公著三人已經離開,王安石則是一臉疑惑地看著他。
「仲途,你沒事吧?」王安石問道。
許遵拱手道:「我…我沒事。」
王安石又低聲問道:「你對此事當真不知情?」
許遵搖搖頭道:「我若知情,此事根本就不會發生。」
王安石又問道:「你認為此事會不會是有人在從中作梗?」
有!只不過就是那臭小子!許遵真是有苦難言啊!
王安石瞧他這表情,更是生疑,問道:「仲途,你是不是知道什麼?」
許遵一看王安石滿臉懷疑之色,他也知道王安石如今的處境,真的是草木皆兵,心中權衡一番,這要不解釋清楚,恐怕會引起誤會,再加上他知道,王安石是肯定向著張斐的,於是將王安石拉到外面,低聲滴咕了幾句。
王安石聽罷,頓時一臉懵逼,過得半晌,他才道:「你…你說什麼?他…他這麼做,就只是為了那一紙公文?」
許遵點點頭道:「多半是如此,但我也是基於此事的結果來推測的,也有可能是他怕有人借此攻擊他,故而想彌補這個漏洞。」
虛驚一場的王安石真是欲哭無淚:「我說仲途兄啊,你這也太迂腐了,他幫了你這麼多忙,你給他一紙公文又怎麼呢,這又不違法。」
許遵嘆道:「事已至此,多說無益。」
王安石突然哈哈大笑起來。
許遵納悶道:「介甫,你笑甚麼?」
王安石哈哈道:「這臭小子膽子還真不小,為了一紙公文,差點又鬧得滿城風雨。」
此案若要再翻,那是非常可怕的。
許遵哼道:「這話你倒是沒有說錯,這小子的膽子的確不一般,你可知他當初出獄幹得第一件事是什麼嗎?」
王安石問道:「他幹了什麼?」
許遵道:「就是狀告我讓他蒙冤坐了三個月的牢,向我索要賠償。」
「是嗎?」
「千真萬確。」
王安石哈哈笑道:「但是他都成功了,不是嗎?」
許遵不情願點點頭。
王安石道:「足見此人並非是有勇無謀,如此人才,你怎就不知珍惜,還放他去當什麼珥筆之民。」
他反倒是比較欣賞張斐,敢於行動。
許遵苦笑道:「我曾多次招攬他,可惜他看不上我府幕客。」
王安石道:「你就不知道舉薦其為官?」
許遵只是笑了笑。
王安石非常清楚許遵的為人,就連自己的兒子都不願意多給一絲照顧,也就不再多言。
……
那邊呂公著回到開封府,馬上命人火速為張斐辦下一紙公文,可是由於張斐身上沒有戶籍,根據他自己所言,這戶籍在沉船時丟失了,那麼這公文就辦不下來,於是開封府又順便補了一份京城戶籍給他。
這可是皇帝的聖旨,幹啥都快,不到一個時辰就全部搞定。
這後門走的,可真是潤滑油都不需要,且緊迫感滿滿,怎一個爽字了得。
「皇恩浩蕩!皇恩浩蕩!」
張斐緊緊抱著那一紙公文,眼中含淚地呼喊道。
呂公著道:「行了!行了!如今你已有公文在身,就談不上欺君之罪,你趕緊走吧。」
張斐又淚眼汪汪地看著呂公著,「小民給知府添麻煩了,小民……」
不等他說完,呂公著一揮手道:「來人啊!將這刁民給本官轟出去。」
「別別別,我自己走,我自己走還不成嗎?」
張斐是十分狼狽地逃了出去。
「終於將這瘟神給趕走了。」
呂公著不禁是長長鬆了口氣。
主簿黃貴道:「如今他有了公文,不得天天來此訴訟?」
呂公著當即石化了。
……
張斐出得開封府,神色一變,望著手中公文,嘴角揚起一抹的得意的微笑。
突然,一隻手從旁伸出,擒住他的手腕。
他偏頭一看,驚呼道:「司馬大學士。」
「好小子!」
司馬光拿住他的手腕,問道:「你這麼做到底意欲何為?」
他當時其實也很慌,他是真的很擔心,王安石會借此事向他發難,他甚至都認為是王安石授意張斐這麼幹的。
果不其然,這小子一出來,就是一臉的奸笑。
不愧是砸缸之人,這手勁還真的不小啊!張斐眸光閃動了幾下,手一揚,掙脫開來:「為了這一紙公文。」
司馬光疑惑道:「為了這一紙公文,你不惜以欺君之罪自首?」
張斐點點頭,道:「小民知道司馬大學士對於那場訴訟一直不服,而小民認為那場訴訟幾乎是完美無缺,唯獨小民的身份是存有異議的,只要將這個漏洞賭上,才算是真正的完美無缺,饒是司馬大學士也不可能翻案。」
司馬光直視張斐,過得半晌,他微微一笑:「你未免也太小瞧老夫了,老夫的確不服,因為你並非是以證據取勝……」
張斐笑道:「故此小民害怕大學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。」
司馬光當即怒目相向:「混賬!老夫豈會與你一般,即便老夫要翻案,也一定會拿出確鑿證據,令所有人都心服口服。」
張斐點頭道:「那小民就放心了。」
心裡是樂開花了,今後即便你真的去漢陽調查我的身份,也不能以此來攻擊我了。嘿嘿!
司馬光見這小子眼中又閃爍著那種詭異的光芒,當即醒悟過來,當初為什麼輸掉那場官司,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,就是一開始二人在堂上的地位就平等。
如今自己又放出狠話,更不能以身份欺人。
不禁暗怒,自己怎麼就記吃不記打。
我堂堂大學士,為什麼要去跟一個珥筆之民在律法上較勁。
可轉念一想,我這都大學士了,讀了幾十年的書,難道講道理還講不過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娃,這豈不是笑話。
最終還是傲氣戰勝了理性。
司馬光明知張斐在耍花招,他也沒有點破,要贏就要贏得對方心服口服。
他司馬牛就是這麼較真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-2-19 08:36 PM 編輯
第0024章 一拍即散
許遵今日是充滿激情去上班的,準備從今日起,要在大理寺大展拳腳,他甚至都做好加班的準備,也好給大理寺官員起一個表率作用,可結果不但沒有加班,反而還早退。
從皇宮裡面出來之後,許遵直接就回家了,驚魂未定的他,是完全沒有工作念頭。
相比起張斐這個外來客,許遵這個本地人更明白何謂『欺君之罪』!
他現在只想殺了張斐。
「爹,你怎就回來了?」
最近一直比較乖的許芷倩,正在前院修剪盆栽,做一個大家閨秀,發現向來勤於工作的爹爹竟然提前一個時辰回家,只覺非常詫異。
許遵一看到許芷倩,壓制半日的怒火,蹭的一下,就衝了上來,指著許芷倩道:「都怪你這臭丫頭,要不是你,爹爹今日何至於嚇得魂不附體。」
許芷倩被罵得是一臉懵圈,愣得好半晌,才醒悟過來,頓時十分委屈道:「女兒最近沒有做什麼令爹爹不高興的事呀。」
「沒有?」
許遵吹鬍子瞪眼道:「昨日張三請求爹爹幫忙的時候,你一個女孩子多什麼嘴,爹爹給他批一紙公文,這又不違法,那些珥筆之人都是這般獲得公文的,叫你多管閒事,我真得……」
說到後面,真是咬牙切齒啊!
許芷倩可真不是什麼溫柔的大家閨秀,性格也跟他爹一樣,當即據理以爭道:「這雖不違法,但到底是爹爹利用職務之便,為張三謀取利益,這會有損爹爹名譽。」
許遵哼道:「故此今日官家便利用職務之便,給張三批了一紙公文,順便還把爹爹叫去詢問了一番。」
許芷倩越聽越糊塗,道:「爹爹,你到底在說什麼?張三憑什麼讓官家親自批示公文給他。」
許遵捂著額頭,長嘆一聲,心有餘悸道:「那小子也真夠狠的呀!他今日跑去開封府自首,說自己犯下欺君之罪。」
「什麼?」
許芷倩大吃一驚。
許遵瞧了眼女兒一眼,道:「你沒有想到吧!」
說著,他又將整件事的大概過程,跟許芷倩說了一遍。
許芷倩聽完之後,是呆若木雞。
天吶!
還能這麼操作?
為了一紙公文,你至於嗎?
早知如此,她還真不會勸阻許遵。
趕緊給他!
著實是太可怕了。
「爹爹,此人行事我行我素,又性格乖戾,且心術不正,若繼續留他在咱們家,遲早會出事的呀!」許芷倩道。
許遵眉頭一皺,沉吟不語。
不得不說,這事還真是嚇著他了,哪有人拿『欺君之罪』去開玩笑,不過他又非常欣賞張斐的才華,還想著讓張斐來協助他完善律法,而且他始終認為是他將張斐帶來京城的,他有義務照顧他,內心也開始有些糾結。
忽聞身後傳來一陣歌聲。
「背影是真的,人是假的,沒什麼執著,一百前,你不是你,我不是我……」
歌聲中洋溢著歡樂的氣息。
但父女倆卻聽得火冒三丈。
回頭看去,只見張斐晃動著腦袋,唱著小曲入得門來。
「臭小子,你可算是回來了。」
許遵當即咆哮了起來。
歌聲止住。
張斐見這父女站在院內,急忙走了過來,這都不等許遵開口責罵,他便主動向許遵拱手道:「今日之事,若是給恩公帶去麻煩,張三在此深感抱歉。」
許遵神情激動道:「你小子是瘋了嗎?為了一紙公文,就拿命去賭?」
張斐訕訕道:「小民的命雖不值錢,但怎麼也勝過這一紙公文,談不上賭。」
「這還談不上賭?」許遵指著張斐道:「難道你以為欺君之罪是能拿來說笑的嗎?」
張斐正色道:「我雖未讀過什麼書,但也知欺君之罪的利害關係,不過我更加相信,沒有人會為了去捉一隻老鼠,而將整間屋都給拆了,這事只是看上去很嚴重,但其實非常安全。」
他出問題,直接會影響到阿雲一案,不管是宋神宗,還是王安石,都絕不會允許此案再生變數,他們必須得維護張斐。
其實這道理,許遵在回來的路上,已經想得很明白,不過此時張斐的淡定,令他覺得自尊稍稍受到了傷害,他不禁捫心自問,難道自己連個小子都不如嗎?
而且這話又說回來,這也不是張斐第一回這麼玩,他其實慣犯來的,如果他沒有這膽量,他也難以打贏那場官司。只不過前面幾回是沒有辦法,正面敵不過,故才選擇劍走偏鋒,他也能夠料到一些,但這回張斐是主動出擊,故而才令他感到這麼驚訝和憤怒。
「老鼠?」
許芷倩輕輕哼道:「你也算是有自知之明。」
張斐笑道:「多謝許娘子誇獎。」
我這是誇獎嗎?
許芷倩沒好氣地瞪了眼張斐。
許遵咳的一聲,制止許芷倩繼續說下去,又向張斐道:「你要記住一點,你是我帶來汴京的,也是我舉薦你去打那場官司的,你所做的任何事,都會牽連到我,故此我不希望再發生這種事,而且但凡涉及到朝中之事,你也必須跟我先商量,不可擅自行動,若是合情合理,我也一定會支持你的。」
張斐鄭重其事道:「是,我記住了。」
許遵點點頭,道:「你先回屋去吧。」
張斐拱手一禮,便向自己的住處行去。
許芷倩見許遵還是不願讓張斐搬出去,心生不滿,忽然眼眸一轉,道:「爹爹,我也回屋去了。」
許遵揮揮手道:「去吧。」
許芷倩過得一個廊道轉角,離開許遵的視線,便立刻出得廊道,往張斐的住處那邊行去。
行得片刻,便又聽得那奇特的歌聲。
「悲哀是真的,淚是假的,本來沒因果,一百年後,沒有你,也沒有我……」
聽著歡快的歌聲,許芷倩柳眉輕皺,心想:他哪有半分悔改之意。
追上前去,她喊道:「張三。」
張斐回過頭來,詫異道:「許娘子。」
許芷倩來到張斐身前,稍稍遲疑,遂言道:「我有件事想與你談談。」
張斐笑道:「許娘子應該是想我搬出許府吧。」
許芷倩一愣,「你怎知道?」
張斐呵呵道:「除此之外,我們之間也沒什麼好談的。」
「也是!」許芷倩非常贊同地點點頭。
張斐點點頭道:「不瞞許娘子,其實我也不想寄人籬下,而我之所以急於要這一張公文,就是想要及早獲取生計,好搬離許府。」
許芷倩道:「如今你已經獲得公文了。」
張斐道:「那麼接下來我就得去了解有關訴訟的行情,以便能夠找到生計。只不過我初到汴京,對這裡的一切都不太熟悉,連路況都不清楚,如果許娘子能夠幫忙的話,我相信會事半功倍。」
許芷倩不敢置信道:「你想讓我幫你?」
她心中湧起一陣沮喪,難道你感受不到我的敵意嗎?
張斐微微偏頭道:「許娘子也可以認為,這是為了盡早將我從這裡趕出去。」
許芷倩當即道:「明日我就帶你去。」
張斐笑道:「多謝。」
其實張斐也不想繼續住在許府,雖然他暫時不能離開許遵,但不代表非得住在許遵家裡,尤其是這女主人還不喜歡他。
但他不是出門隨便找一個工作,他是想要自己創業,雖然公文搞定了,但他還得去了解行情,有什麼行規,房租多少等等。
所以這是要有一個過程的,也是需要一些時間的,張斐擔心許芷倩認為他故意拖延時間,賴著不走,索性就叫上她一塊去。
反正許芷倩是恨不得他早點離開,雙方地訴求是完全一致,這合作是水到渠成啊!
有個熟人帶著,事半功倍啊!
一舉兩得。
翌日。
許府門前。
張斐抬頭仰望騎在馬上的許芷倩,只見她今日身著一襲紫色黑邊窄袖男裝,頭戴白色帷帽,遮住小半邊臉,怎一個英姿颯爽了得。
低頭再看看自己面前的那萌萌噠的小毛驢,突然將手臂搭在驢背上,抬頭向許芷倩道:「許娘子,你知道嗎?在男人看來,女人不應該騎馬,而應該騎驢。」
許芷倩瞥他一眼,道:「為何?」
張斐雙手比划著說道:「因為馬背比較寬。」
許芷倩輕蔑一笑:「我聽爹爹說,你能言善辯,就連司馬大學士敗在你手裡,還以為你會說出什麼高深的言論,讓我心甘情願將馬讓給你,如今一看,也不過如此啊!」
言罷,她用那修長的雙腿一夾,緩緩向前行去。
很穩!
丫鬟青梅和一個隨從是緊隨其後。
「早就看到你的那雙大長腿了,用不著顯擺,況且我也不是要騎你的馬,在鬧市裡面開法拉利,不是裝逼,就是傻缺。小毛驢它不香嘛。不聽帥哥言,吃虧在婚後啊。」
張斐不懈的撇了下嘴,騎上那頭萌萌噠的小毛驢,跟了上去。
相對而言,北宋上承唐制,這社會風氣雖然不及唐朝,但還是比較開放的,路上也見到不少女人騎著馬或者小驢出行,河道裡面遊舫穿梭,隱隱聽得女人的嬉笑聲。
街邊許多攤位上,也有著許多婦女擼起袖子,露出白花花的手臂,在招呼著客人。
行得約莫半個時辰,許芷倩帶著張斐來到了相國寺東門。
這裡可真是人山人海,熱鬧非凡。
甚至逼得許芷倩下得馬來,張斐也趕緊從驢被上下來,畢竟他是從登州來這裡的路上,學會人生中第二種騎術的,技術還不是非常嫻熟。
萬一一個野蠻衝撞,哇…這官司可就有得打了。
忽聞東邊傳來陣陣琴音、嬉笑聲,張斐尋聲望去,不禁精神一振,但見那巷口的閣樓上,隱隱見得不少女人舞弄騷姿,甚至有些女人就坐在窗邊與男人嬉笑……
「這難道就是宋朝的摸摸唱,嘖嘖……這寺院門口就是摸摸唱,咱大宋的和尚可真是幸福啊!難怪我唯一認識的宋朝和尚就叫做花和尚。」
張斐不禁湧起一股剃度出家的衝動,忽見許芷倩往那街口行去,他頓時一愣,急忙追上兩步,「你打算去哪裡?」
許芷倩仰頭往街口一揚,道:「書鋪都集中在那條街。」
你當我瞎嘛,那明明就是煙花之地,別說白天,就是化成灰我都識得啊!這可是男人的第六感。張斐表示懷疑:「那些地方是書鋪嗎?」
「書鋪在裡面。」說罷,許芷倩繼續往前走去。
什麼鬼?寺廟?書鋪?青樓?真的會有這種奇葩的組合嗎?她不會是看我長得帥,帶我來這裡,然後將我賣了當男妓吧?張斐心裡有些打鼓,糾結片刻,還是硬著披頭跟了過去。
那未嘗不是一種生計啊!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<br><br><br><br><br><div></div>
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-2-19 08:50 PM 編輯
第0025章 創業不易
原來此巷名為錄事巷,裡面是妓館、書鋪林立。
這也不是一個奇葩的組合。
而是北宋的風俗。
其實從律法上來說,北宋對於這種行業,是有一定的法律禁止,主要防止逼良為娼,同時對於官員也有一定限制。
自齊國到如今,也有千年之久,統治者們也非常清楚,這東西就沒法完全禁止,又何必掩耳盜鈴,只能給予適當的規範。
另外,北宋是一個商業社會,這方面是非常繁榮的。
至於為什麼書鋪會和勾欄瓦舍混搭,其中一個主要原因,就是當下文人都好這一口,而文人又是當今社會的消費主力。
典型的例子,就是那狀元樓外的麥秸巷。
這狀元樓就是供各地舉子居住的地方,可樓外就是京城非常有名的煙花之地。
汴京大大小小的妓館,多半都是建在文人出沒比較多的地方。
錄事巷是汴京最大的書店街,而且又是在相國寺外面,人流量相當多,這裡出現妓館、青樓,是非常合情合理的。
只能說張斐大驚小怪,沒有見過世面。
這世面,他確實沒見過。
沒有這些勾欄瓦舍,青樓妓館,那就不算是高檔地區,如那殺豬巷可就沒有什麼妓館,因為那邊可都是一些屠夫。
既然是文人所好,要服務於文人,那就得投其所好,導致北宋的藝伎,但凡出名的,個個都是才華橫溢,文采不弱於男子,是受人追捧,很多如許芷倩這樣的大家閨秀,也都結交這些藝伎。
這就是為什麼許芷倩行走於這煙花之地,也沒有引來太多的側目觀望。
反倒是張斐一開始覺得有些尷尬,可見人家許芷倩坦蕩蕩,也就漸漸放開,眼珠子開始到處亂瞟,先探探路,看看哪家好,以備將來不時之需。
行到一半,胭脂香味漸漸消散,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股撲鼻而來的墨香。
張斐舉目望去,但見前面是書鋪林立,文房四寶,古琴字畫,滿目琳琅,令行人是應接不暇。
又見不少書生才子,文人墨客穿梭於各店,流連忘返。
「你看,但凡門前招子上寫有一個『狀』字的,就是你要找得店舖。」
許芷倩指著前方道。
這種書鋪就相當於律師事務所,全名叫做『寫狀鈔書鋪』。
張斐抬頭看去,數得一會兒,道:「好像也就七八家,不是很多呀!」
許芷倩道:「這已經不少了。因為如這種店舖,都是茶食人開的,他們與官府有著十分密切的關係,他們也比你們珥筆之人要更加規範。」
「是嗎?」
張斐問道:「有何不同?」
許芷倩道:「就拿官府批示的公文來說,批給你的公文,那只是批給你個人的,但你若想開這種書鋪,就必須再去申請一道公文,這道公文,是批給書鋪的,每間書鋪都必須記錄在案,同時每隔三年還得接受官府的審查。」
「想不到這麼規範。」
張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。
這其實就是律師事務所與律師的區別,律師執照是要考取的,但你擁有律師執照不代表你就能夠開律師事務所,這還得接受政府的重重審查,不是想開就能開的。
得要有資格。
茶食人也是如此,因為茶食人一般是作為官府的補充,茶食人的狀紙,能夠幫助官府省略許多工作的。
對於案情的了解,直接看他們寫得狀紙就行了,就不需要再派人去調查,因為茶食人是要對狀紙負責任的,如果狀紙出問題,茶食人也要受到牽連,珥筆之人就不需要,所以一般來說,他們是不敢亂寫的。
這能夠幫助官府節省不少公費,要知道目前政府的財政那是一塌糊塗,是能省則省。
既然要求這麼嚴格,當然就少。
如此說來,我還得去申請一道公文才能夠開律師事務所,天吶。張斐有些頭疼,問道:「也就是說珥筆之人也必須得上這書鋪找生計?」
許芷倩道:「能力出眾的珥筆之民可以上這些書鋪做事,但大多數都在那邊的巷子裡面。」
說著,他手指向不遠處的一條小巷子,這小巷子還有一個專屬名字,名為珥筆胡同。
張斐瞅了眼那小巷,就那寬度,只能擺個小攤位,店舖是不可能開得了,道:「其實我們珥筆之人也能夠寫狀紙,還能夠上堂辯護,為什麼地位相差這麼大。」
許芷倩解釋道:「茶食人與官府關係密切,若僅僅是寫狀紙,大戶人家也更願意找茶食人,珥筆之民需要上堂辯護才能夠賺得更多的錢,這也導致官府並不喜歡珥筆之民,許多珥筆之民還是得找茶食人來寫狀紙爭訟。」
「原來如此!」
張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。
茶食人是幫官府解決麻煩的,老爺們當然喜歡,而珥筆之人是要為官府添加麻煩的,若要爭訟,官府要多出官府當然不是很喜歡。
這就導致一些案件,珥筆之人需要借這些大書鋪之名,用他們的名義去敲開官府大門,然後再進行訴訟。
久而久之,許多厲害的珥筆之人就直接被這些大書鋪給招進去。
可見這些大書鋪是具有壟斷性質的。
聊著聊著,張斐與許芷倩來到那條小巷子前,果不其然,見裡面擺放著十餘個攤位,幾乎攤主的帽簷上都插著一支短筆,不過生意好像不太行,許多人都在打著瞌睡。
「小哥,寫狀紙嗎?」一個珥筆之人上前來,一臉熱情地詢問道。
張斐問道:「多少錢?」
那珥筆之人道:「那得看小哥你打得是什麼官司,若只是普通的錢財糾紛,且數額不大,就只需要一百文錢,貴一點可就得需要更多的錢,若還需要咱幫忙上堂,那就得一兩貫錢。」
就目前的行情,書鋪的狀紙,一張大概在一百八十文左右,珥筆之人相對要便宜許多,因為他們承擔的責任比較少。
一分錢,一分貨。
張斐皺眉道:「才這麼一點啊!」
珥筆之人思維多敏捷,一聽張斐這話,頓時生疑,「小哥,你不是來寫狀紙的吧?」
張斐笑道:「我們是同行,我也打算在這裡開個攤位。」
那珥筆之人頓時神色一變,道:「小哥,咱作為前輩,可是要勸你一句,你現在還年輕,趕緊改行吧,這行可是不好做呀!你看他們,都在打瞌睡。」
張斐呵呵道:「你休要欺我,咱們這一行,那是屬於三年不開張,開張吃三年,可別讓咱逮著一個。」
「吃三年?」
珥筆之人翻了個白眼,都懶得理會張斐,轉身回到攤位上去了。
一百文一張的狀紙,你吃個三年給我看看。
是你沒本事好麼。張斐不屑地撇了下嘴,回過身去,向身後的許芷倩道:「要不先找個地方坐坐。」
許芷倩道:「不去書鋪看看?」
張斐搖搖頭。
不得不說,他心裡有些失望,錢少地位不高,特麼上限還低,做到極致,也就是那樣,連上流社會的尾巴都抓不住。
許芷倩沒有勉強,帶著張斐去到相國寺裡面,又尋得一間比較僻靜茶棚坐下。
「看來你經常來這裡?」坐下之後,張斐隨口問道。
許芷倩權當沒有聽見,只道:「你打算好了沒,是自己開攤位,還是先到書鋪裡面歷練一番。如果你打算自己幹,我可以借些錢給你度日,如果你打算去書鋪,我也可以幫你引薦。」
她並沒有忘記帶張斐來此的目的。
「多謝許娘子的一番好意。」說著,張斐搖搖頭道:「不過你說的,我都不想做。」
許芷倩輕蹙黛眉:「都不想做?」
張斐點點頭道:「若是去書鋪幹活,那還不如答應你爹,跟你爹去大理寺混。」
許芷倩頓時驚訝道:「我爹想讓你進大理寺,而且…而且還被你拒絕呢?」
張斐嗯了一聲:「這你總該相信,其實我也不想一直住在貴府。」
許芷倩自言自語道:「看來爹爹是年紀大了,連君子和小人都分不清楚。」
這女人真是記仇!張斐也不在意,笑道:「至於說在外面擺攤,倒不是不行,只不過你也看見了,那麼多人待在那裡,這買賣可並不好做,酒香也怕巷子深啊。」
他是想創業的,但現實就是書鋪壟斷一切,自己單幹,也得通過書鋪上訴,等於受制於人,開書鋪就更加麻煩。
許芷倩疑惑地瞧了他一眼,只覺有些費解。
但凡是個正常人,首先肯定是選擇進大理寺,最次也應該是選擇進書鋪,這人倒好,都不選,倒是想著在巷子裡面擺攤。
「許娘子。」
忽聽一人輕聲喊道。
張斐偏頭看去,只見一個提著菜籃子的大嬸正站在三步遠偏著頭打量著許芷倩。
「是曹大娘啊。」
許芷倩立刻站起身來。
「真是許娘子,俺還怕認錯人了呢。」
曹大娘見沒認錯人,趕緊上前來,直接從籃子裡面掏出兩個大瓜來,給許芷倩遞去,「許娘子,這俺家種的瓜,可是甜呢。」
「是嗎?」許芷倩笑問道:「不知這瓜多少錢?」
一旁的張斐見許芷倩笑靨如花,心道:原來這婆娘會笑呀,也就是說,她僅僅是針對我?
曹大娘頓時就急了:「俺哪能要許娘子的錢,當初要不是許娘子教俺們一些律法,俺家的瓜田早就被那黃員外給奪走了。」
許芷倩笑著點點頭道:「那行,我就收下了,多謝大娘。」
那隨從立刻上前來,收下那兩瓜。
「不謝!不謝!」那曹大娘擺擺手,又道:「再過一陣子,俺家新酒就釀好了,到時俺再給許娘子送點去。」
許芷倩笑著點點頭道:「芷倩在此先謝過了。」
「不謝!不謝!」
曹大娘連連擺手,又瞧了眼張斐,道:「行,俺先去賣瓜了,不打擾許娘子了。」
「大娘慢走。」
曹大娘前腳一走,許芷倩立刻就向青梅使了個眼色。
青梅立刻追了過去。
許芷倩坐了下來,忽見張斐盯著自己,蹙眉道:「你這麼看著我作甚?」
「啊?」
張斐一怔,隨即笑道:「我只是沒有想到,許娘子還經常去教這些村民們有關律法的知識。」
許芷倩道:「這很稀奇嗎?以前我爹也經常教他們律法知識。」
「是嗎?」
「嗯。」
許芷倩點點頭:「他們可沒有錢請你們這些珥筆之民,若能懂得一些律法,在許多情況下,也可以保護自己。」
原來在她小時候,許遵剛好是處於上升期,經常調往各地當官,她也都是跟著,而許遵非常痛恨那些大地主魚肉百姓,但現實就是許多事情,他也無可奈何,故此只要有空閒,他就下鄉親自傳授那些百姓律法知識,讓他們懂得如何保護自己,避免上當受騙。
許芷倩是耳濡目染,而且也跟隨許遵學習律法知識,後來他爹爹沒空,她就代父前去。
這也是為什麼許遵這回沒有帶許芷倩去登州,就是因為許芷倩已經到了出嫁的年齡,許遵就覺得不能再帶著女兒到處亂跑,但是許芷倩也沒有閒著,還是堅持去跟周邊百姓講解律法知識。
過得片刻,許芷倩見這廝沉吟不語,目光急閃,問道:「你又在打什麼壞主意?」
「我在打……」
張斐猛地一怔,咳的一聲,問道:「在許多情況下,能夠保護自己?許娘子此話未免有些誇張了吧。」
許芷倩輕輕一嘆:「總比一點也不會的要好。」
「差不了多少?」
張斐笑著搖搖頭,道:「敢問許娘子,如他們這種村民,一般都是跟誰產生糾紛?」
許芷倩道:「多半都是跟那些大地主。」
「這不就結了。」
張斐道:「別的我不敢說,但是律法方面,我倒是能夠說上幾句,懂得一些律法和精通律法,是不可同日而語,那些大地主可以僱傭精通律法之人,來為他們掠奪更多的田地,你的這種做法,只能讓他們得到極其有限的保護,幾乎可以忽略不計。」
許芷倩見他說得頭頭是道,又將自己的努力貶低一無是處,當即哼道:「那依你之意,如何做才能夠保護他們?」
張斐笑道:「如果有一個英俊帥氣,年輕有為,精通律法,且充滿正義感的珥筆之民保護他們,豈不比他們自己學習律法要更好。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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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026章 死馬尋醫
「許娘子,如果此時有一面鏡子,你就會知道你現在表情是多麼的侮辱人。」張斐望著朱唇微張,斜視自己的許芷倩,是頗為鬱悶地說道。
許芷倩朱唇一合,問道:「你…你說得不會是自己吧?」
張斐點點頭,道:「這是方才到珥筆胡同的觀後感,有什麼問題嗎?」
許芷倩也不能睜著眼說瞎話,愣說張斐長得比那些人醜,更也不敢無視張斐的功績,畢竟這個男人敢以欺君之罪前去自首,正常人還真是比不了,淡淡道:「他們可沒有錢請你。」
張斐聳聳肩,風輕雲淡道:「沒有辦法,我這人天生極富正義感,伸張正義,從不收錢,甚至還願意倒貼,這一點,你可以回去問你爹。」
許芷倩微微蹙眉,疑惑道:「可若你不賺錢的話,那你如何盡快從我家搬走?」
「哇……」
張斐很是詫異道:「我方才發現,原來我們兩個是同道中人,古道熱腸,樂善好施,我以為許娘子會放下對我的成見。」
許芷倩立刻道:「我對你沒有成見,我只是不喜陌生人住在我家。」
「這樣啊!」
張斐咳的一聲:「其實…其實幫他們的同時,也在幫助我自己獲得生計。」
許芷倩道:「此話怎講?」
「名氣!」
張斐道:「我覺得我們這一行,名氣才是最重要的。」
許芷倩道:「你如今很有名。」
張斐鬱悶道:「是。我現在是很有名,但是誰又會請一個得罪了刑部、大理寺、審刑院的珥筆之人。」
這種珥筆之民還真是從未出現過。
只要不是傻缺,都不會這麼幹。
許芷倩都忍不住打趣道:「那你打算換個名字?」
「那倒沒有必要。」張斐笑著搖搖頭:「只要我能夠證明,我還是能夠打贏官司,那麼人們自然會放下對我的顧慮。
而且,幫助強者欺負弱者,這算不得什麼本事,有張嘴就行,如果我能夠幫助弱者抵禦強者的剝削,這才能夠彰顯本事,也更容易出名。
有了名氣,自然就會有人找我上門打官司,自然就有了生計。」
就知道沒這麼簡單。許芷倩暗暗鄙視張斐,嘴上卻道:「你如此耐心地與我解釋,是不是需要我的幫助?」
「許娘子果真是冰雪聰明。」
張斐打了響指,笑道:「雖然我有心幫助他們,但是他們並不知道我的存在,我也不知道他們的情況。而許娘子你經常去教他們律法,想必認識不少人,我希望許娘子可以告知他們,如果他們有需求,可以來找我,一切都是免費的,而且我將盡力幫他們爭取自己的利益。」
許芷倩狐疑地瞧著張斐。
說真的,她是完全不信任張斐,任憑張斐說得再好,她始終覺得這廝是一肚子壞水。
可見這第一印象是極為重要的。
張斐心裡自然也清楚,於是又道:「我知道許娘子不信任我,但許娘子何不想想,首先,那些村民沒有什麼值得我惦記的;其次,當那些村民被大地主欺壓時,下場一般都很慘,也沒有哪個珥筆之人願意幫助他們,退一萬步說,哪怕我是在坑他們,他們也就是一無所有,結果來說是不會變的,但如果我是真心幫他們的,可能能夠幫助他們度過難關。」
許芷倩思索半晌,道:「你就不怕得罪那些權貴嗎?」
張斐不屑道:「權貴又能夠大得過司馬大學士嗎?」
許芷倩瞧他得意的模樣,不禁心想:司馬大學士乃正人君子,著了你這小人的道,若真以權力來壓你,你恐怕早就身首異處,有甚麼好神氣的。
張斐見她神色陰晴不定,又不說話,於是問道:「許娘子,你以為如何?」
許芷倩微微一怔,突然想起什麼似的,道:「說起這官司,我倒是想起一事來。」
張斐急急問道:「什麼事?」
許芷倩道:「是關於一樁契約糾紛的。」
張斐聽得目光急閃,激動道:「契約糾紛?」
「嗯。」
許芷倩點點頭,又問道:「你為何這麼高興?」
「沒…沒有!」
張斐訕訕一笑,又問道:「你快與我說說,是怎麼回事?」
他心裡樂開花了,原來在後世有一種律師,就是專門幫窮人打官司,但不屬於指派性質,或者說義務性質的,為的也是利益。
而目標就是窮人對面的富人,或者說政府。
張斐提出免費幫窮人打官司,走得就是這條路子。
首先,他不甘願去做官府的一個補充,所謂的茶食人,不過就是編制之外的吏,賺得也只是一些辛苦錢,還得仰人鼻息,看老爺們的臉色。
那就還不如去大理寺。
其次,這個行業顯然已經被幾個大書鋪給壟斷。這就是一個商業問題,他孤身一人,如何去招攬客戶,那些商人肯定找這些大書鋪,畢竟穩,而唯一的還沒被這些大書鋪壟斷的客戶,就是那些非常普通的村民。
雖然他們交不起律師費,但是只要發生財產糾紛,那麼就可以憑借官司來獲取賠償,這樣律師就有得錢賺。
最後,他也考慮到大環境因素,目前王安石的新法已經是箭在弦上,而王安石的新法中,有許多條例,是有利於窮人,同時打擊地主,其中青苗法,更是針對這高利貸,這股東風不借白不借,況且他都已經借過幾回了。
許芷倩倒也沒有遲疑,立刻將這樁糾紛告知張斐。
原來此事發生在開封府治下的祥符縣的一家自耕農家庭,這農夫家有二十畝良田,又娶得一位賢妻,兩口子過得還不錯,但前年這農夫患了一場大病,他妻子被迫從當地一個富紳手中借了十貫錢治病。
由於這農夫病了大半年,沒法種地,只能依靠妻子的一些針線活度日,導致來年無法償還。
根據契約,他必須將家中僅有的二十畝良田抵償給那富紳,可是那二十畝良田是他們家的祖田,農夫心中很是不捨,於是苦苦哀求那富紳再往後延期半年。
誰料那富紳竟然看上他妻子,提出讓他拿妻子抵債,而他的妻子也知道丈夫非常珍惜自家的祖田,關鍵這田要是沒了,兩夫妻都沒法活下去,於是也自願用自己去抵債。
最終那農夫用妻子抵債。
可沒有想到,今年那富紳又上門討債。
原來那份抵償契約上,只寫明其妻子只是抵償本金,沒有提及到任何關於利息的字眼,而利息才是大頭,又滾上一年,反而欠得更多。
結果這祖田也沒有保住。
張斐聽完之後,不禁也有些生氣,當即道:「這擺明就是欺詐行為。」
許芷倩道:「但是這種官司,官府只看契約,雖然那農夫不識字,但是有證人在旁宣讀契約,只不過那農夫當時心裡一直念著自己的妻子,並沒有太注意,以至於被那富紳給騙了。」
張斐皺了下眉頭,問道:「拋開這些不說,你認為從律法上說,這份契約有問題嗎?比如說其中利息是否合法?」
許芷倩道:「雖然我朝有規定利息不能超過七分,但是由於許多富商不僅僅是借銅錢,百姓也不是用銅錢償還,如果是錢物交易,那就不好定價,時常導致民間利息高達兩倍之多。就這農夫的契約,要真折算下來,也達到了兩倍之多,但官府一般不會理會。」
張斐瞧了眼許芷倩,心想:她對當代的律法,比我還要精通,也比我更有經驗,她都找不出問題,那這官司就沒法打啊!
許芷倩眼眸一轉,道:「你可有辦法幫助這農夫討回公道?如果你能夠做到,我就願意幫助你。」
看來她是打算死馬當活馬醫呀!就知道她不會便宜我。張斐思索片刻,道:「我得親自見見這農夫,了解清楚具體過程,然後再做判斷。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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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027章 滄海一粟
也不知是許芷倩是性格雷令風行,還是她真的迫切希望將張斐趕出許府,反正第二日,她就帶著張斐來到開封縣與祥符縣交界處的一間寺廟內。
在這裡,張斐終於見到那位農夫,是一個年紀與他相當的小伙子,不過看上去有些憔悴。
原來這小農夫險些走向大多自耕農的最終歸途,也就是自殺,幸得許芷倩相助,幫他在這寺廟裡面的火房尋得一個生計,暫得安身之處。
那農夫小伙見到許芷倩,還未說得兩句,就哭得是稀裡嘩啦,泣不成聲。
唉…這也難怪,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,就在一夕之間,丟了老婆和祖田,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會崩潰的。
而這就是封建時代的根本問題所在。
百姓根本沒有抵禦任何天災人禍的能力,稍不留神,就是傾家蕩產,賣兒賣女。
「你先別哭,我今日請來一位高人,看能否幫助你。」
許芷倩伸手引向旁邊的張斐。
高人?張斐不禁神色怪異瞧了眼許芷倩,心想:這婆娘也真是現實,求我幫忙,就成高人了,否則的話,就是登徒子。不過二者好像也不衝突哦。
那農夫小伙聞言,不禁是又驚又喜,偏過頭來,望向張斐。
張斐拱手道:「在下張斐,你叫我張三便是。」
古代一般不叫人名的,外人還是習慣於稱呼他為張三。
農夫小伙趕忙躬身一禮,抽泣道:「三…三哥,你…你叫俺李四就行。」
「原來李四哥。什麼?」
張斐望著那農夫小伙道:「你…你叫李四?」
李四抬起頭來,點了點頭,又忐忑不安地看著張斐。
許芷倩好奇道:「有問題嗎?」
「哦。沒有!沒有!」
張斐搖搖頭,心想:張三李四,呵呵,我可算是見到了我的書上兄弟,難道這又是天意不成。又向李四道:「李四哥,請坐,請坐。」
待坐下之後,張斐便道:「我需要你將整件事的過程,清清楚楚的說一遍。」
雖然他來到宋朝,但他的思維還是沒有變,過程要比結果更為重要,漏洞很少出現在結果上面,而是出現在過程中。
說著,他突然又向許芷倩問道:「你寫字快嗎?」
許芷倩一聽就明白過來,但又好奇道:「這還需要記嗎?」
張斐道:「我怕我會忘記。」
許芷倩瞧了眼張斐,心想:身為珥筆之人,連這點記性都沒有嗎?
但她也沒有多說什麼,畢竟這也不是什麼大事,立刻取來文房四寶,準備記錄。
等許芷倩準備好之後,張斐就向李四道:「你可以說了。」
李四立刻便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告知張斐。
過程與許芷倩說得一樣,他生了一場大病,他的妻子四處為其求醫,花光家中餘錢,只能向當地一個名叫陳裕騰的大財主借得十貫錢治病度日……
等到他說完後,張斐直接拿起方才許芷倩所寫的筆錄,又看了起來。
許芷倩覺得這廝年紀不大,派頭倒是不小。
他寫得可就是李四方才說的,可張斐偏偏又要拿她寫得看,這不是裝又是什麼。
張斐倒是沒有注意到,他專心看著筆錄,突然問道:「還款日期是在去年的六月十五,但是你們簽訂第二份抵債契約卻是在當年的六月初三,此時可都還沒有到還款日,他們是否有逼迫你還錢?」
李四道:「這是因為那陳裕騰見俺當年沒啥收成,怕俺跑了,故此從七月開始就派人盯著俺,催促俺趕緊還錢,並且還派人來勸俺用俺渾家抵債,後來俺和俺妻子實在是受不了,而且俺也根本拿不出錢還債,於是就提前幾天簽了這第二份契約。」
張斐看向許芷倩,道:「這合法嗎?」
這人怎麼什麼都不知道?許芷倩無語地瞧了眼張斐,道:「借錢給別人,也不能算是壞事,誰也不想血本無歸,故此只要不傷人,官府不會理會這種事的。」
其實就算傷人,只要不是很嚴重,官府一般也都不會管,甚至官府還幫著再打一頓,讓你不還錢。
張斐又問道:「你既然受到如此冤屈,為何不去告官?」
李四結結巴巴道:「俺…俺怕…那陳員外可不是好惹的,弄不好,俺還得受罰。」
許芷倩解釋道:「如果契約沒有問題的話,他去告官的話,可能還會被官府定為誣告罪。」
張斐瞧李四神色緊張,不禁向許芷倩問道:「你似乎一直都沒有告訴我,這陳裕騰是什麼來頭?他僅僅是一個大財主嗎?」
許芷倩目光有些躲閃。
張斐半開玩笑道:「你不會是在設計對付我吧?」
「當然沒有。」
許芷倩果斷反駁,旋即又道:「陳裕騰的舅舅乃是判司農寺事王文善。」
司農寺目前職權還不是很大,等到王安石變法之後,這個部門就成一個非常關鍵的權力部門,肩負著青苗法的重任。
但不管怎麼說,那也是中央朝廷財政部門的長官,未來還可能升職,這來頭可是不小啊!
就知道沒這麼簡單。張斐沒好氣道:「你打算瞞我多久?」
許芷倩心虛道:「你連司馬大學士都不怕,何懼這小小的司農寺。」
張斐道:「這不是怕的問題,如果你們對我有所隱瞞,我不但不能幫助你們,那反而會害了我自己。」
許芷倩問道:「你有辦法嗎?」
張斐哼道:「你休要岔開話題,如果讓我再知道,你們對我有所隱瞞,那你們就另請高明吧。」
許芷倩略微不爽道:「好像是你求得我?」
張斐正色道:「我求得只是合作,是平等關係,而不是給你當個工具人,聽你使喚,這充滿謊言的合作,你認為有必要進行下去嗎?」
許芷倩自知理虧,解釋道:「我也不是有意要瞞你,只不過我想先看你有沒有辦法,若是你真有辦法的話,我自會將此事告知於你,我也絕不會隱瞞你的,畢竟這也會牽連到我爹爹。」
「我不喜歡藉口。」張斐搖搖頭,又道:「不要再有下一次,否則的話,後果皆由你來承擔。」
許芷倩輕輕點了下頭,心想:若是你找不到辦法,你看我趕不趕你出去。
張斐又讓許芷倩將所有的契約、字據全部抄錄一遍,然後便帶著這些資料離開了。
出得寺廟,許芷倩就問道:「你到底有沒有辦法?」
「暫時沒有。」
張斐搖搖頭。
許芷倩頓時面露失望之色。
張斐突然問道:「此事你可有跟你爹爹提及過?」
「沒有!」
「為何?」
張斐問道:「是不是因為對方有司農寺的背景,害怕給你爹爹添麻煩?」
許芷倩回過頭來,道:「你未免太小看我爹爹,我爹爹若是怕這麻煩,那麼阿雲一案,他如何又會支持告到汴京來。我沒有告訴我爹爹,主要是因為我爹爹當時並不在汴京,其次,我知道告訴他也沒用,因為如這種事發生過無數回,也有無數人去告官,但從未有人成功過。」
「是嗎?」
張斐笑道:「看來許姑娘對我還是很有信心的。」
許芷倩冷笑道:「我只是看不慣你大言不慚。」
「原來如此。」張斐笑著點點頭,又道:「那你介不介意,我去向你爹請教?」
許芷倩輕哼道:「你若不信我,大可去請教。」
張斐也不是故意揶揄許芷倩,回到許府,他便將此事告知許遵,並且向他詢問,畢竟許遵擁有豐富的經驗,這是許芷倩沒有的。
許遵仔細看過他們提供的資料後,不禁搖頭嘆了口氣,道:「這份契約沒有任何問題,雖然李四不識字,但是有旁人宣讀,符合規矩,只能怪他自己不小心,當時沒有詢問清楚。」
張斐道:「但這明顯是一樁欺詐事件,李四當時情況,就不可能選擇只用妻子去抵償本金,因為他也沒錢還利息,還不如直接用田地抵債,一清二楚。」
許遵搖頭嘆道:「你可知有句話叫做『官有政法,民從私契』,在這種糾紛中,契約就是非常重要的證據,一般來說,官府只會根據契約來判決,如果不這麼做的話,官府就會有打不完的官司。」
張斐道:「這我知道,但是這其中涉及到的利息也不合規矩。」
許遵嘆道:「其實朝廷曾對高利有著諸多限制,比如說,若借粟麥,須以粟麥歸還,這就是防止那些大戶利用物折算來壓搾農夫。
不曾想卻是弄巧成拙,因為通常農夫手中只有粟麥,沒有錢幣,可借的又是錢幣,那麼一旦粟麥不能及時換成錢,就變成無法還債,最終又只能將田地抵償,反而進一步使得兼併加劇,再者說,你認為李四的妻子又值多少錢,這根本就無法計算,故在真宗朝,朝廷又放寬此類限制。」
張斐愁眉緊鎖道:「如此說來,此案沒得打。」
許遵搖搖頭道:「我是沒有辦法,不過你若有辦法,能夠找到證據,那我也一定支持你的。」
這種民間借貸糾紛案,他是真的有心無力。
允許放高利貸,農夫是死路一條,可要不准放的話,反而死得更快。
故此官府能夠堅持民從私契,不與地主勾結一起坑,那就已經是非常公平公正,不能奢求太多了。
如果不堅守這一條,首先一點,試問誰敢借?
肯定又會出現許多老賴。
當下也有不少老賴。
官府又沒有這麼多人手,是不是允許地主用自己的方式去追討,這反而是滋生出更多問題來。
當然,堅持民從私契,肯定是有利於統治階級的,這是毋庸置疑的,其中一點,大多數人都不識字。
這種文字遊戲的契約,也只是地主剝奪自耕農的一種方式罷了。
如李四這種案子,真不過是滄海一粟,許遵也見過不少,但他也只能依法判決。
這就是為什麼他自己下鄉教百姓律法知識,目的就是避免這種事發生,但他們父女到底能力有限,只能幫一個是一個。
許芷倩又向張斐問道:「你打算怎麼辦?」
張斐瞧了眼許芷倩,正兒八經道:「我打算先借一本《宋刑統》研究研究。」
「……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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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028章 告不贏,包賠
基於張斐借《宋刑統》,許芷倩對他的期許立刻減少了億點點。
臨陣磨槍。
這有用嗎?
張斐確實是研究過《宋刑統》,但他也不會傻到去全文背下來,律法條例這東西,那就跟字典一樣,用的時候再去查。
一邊查,一邊記。
用多了,自然就記住了。
真心不需要倒背如流,只要記住關鍵的,常用的,其它的有個大概印象就行了。
已是三更時分。
跑了一整天的許芷倩並沒有早早入眠,而是坐在燭火旁,一手托腮,雖然桌上放著一本已經翻開的《宋刑統》,但是她的目光根本就不在書上面。
她是真的能夠倒背如流,但也未找出為李四討回公道的辦法。
咚咚咚!
一陣敲門聲響起。
許芷倩一怔,又聽門外有人輕聲喊道:「倩兒姐。」
是青梅的聲音。
「進來吧。」
吱呀一聲,燭火搖曳,許芷倩急忙抬手護住脆弱的火苗,又見青梅進得屋來。
「倩兒姐,我方才去看了,張三的屋中還亮著燭光,而且…而且他方才還讓人給送去一些糕點、茶水,看來他這一時半會還不會睡。」
許芷倩點點頭,道:「看來他也並沒有在敷衍我。」
青梅問道:「倩兒姐,你說他能想到辦法嗎?」
許芷倩幽幽嘆道:「我本也是死馬當活馬醫,不對其報什麼希望,但爹爹似乎挺看好他,但願他能夠想到辦法吧。」
……
張斐最初的策略,是利用許芷倩廣撒網,看能不能撈到一條大魚,不是說他真的要伸張正義,替天行道。
他很清楚目前自己沒有這個能力。
對於他而言,最好的結果,那就是鋤強扶弱的同時,還能夠名利雙收。
結果是名利,過程可以是鋤強扶弱。
可見他是有選擇性的。
如果以此來論,他就不應該為此案花費太多努力,畢竟許遵都說了,這官司很難打,幾乎沒有勝訴的可能性。
但人就是複雜的。
雖然張斐沒有表現出來,但是他內心其實是非常同情李四的,他覺得那陳裕騰實在是太過分了,都已經將人家老婆弄走了,卻還不滿意,非得要將人逼死。
他願意為此努力一下,看看能不能挽回。
可是當他將《宋刑統》有關借貸方面的律法,全部閱覽一遍後,他感到的只有更加絕望。
這《宋刑統》完全脫胎於《唐律疏議》,但是由於宋朝經濟繁榮,在借貸方面,添加了許多條例,多半都歸納於《雜令》中。
雖說其中多半條例都是偏向債權人,但也有維護債務人的權益,考慮的也算是非常詳細,真不能小看古人的智慧。
比如說,之前許遵提到的折算問題,律法中也有明確規定:
「諸以粟麥出舉還為粟麥者,任依私契,官不為理。」
就是借米還米,借錢還錢,不允許以物還錢,如此就不存在折算問題。
本意是好的,結果又弄巧成拙,反而坑了更多百姓。
可見高利貸這事,是很難去約束的。
故此民間借貸利息,常常是本金的兩三倍之多,朝廷也是明確禁止利滾利,但事實上根本無法禁止。
除非是那種明目張膽的掠奪、欺騙,他們能管管,一般這種你情我願,且手續完備的契約,他們都是選擇任依私契,官不為理。
你都知道這利息很高,你還要借,那你能怪誰。
當然,誰敢怪朝廷。
「唉……」
張斐如渣男一般,將與自己翻雲覆雨一晚的《宋刑統》扔在桌上,直搖頭道:「看來有些事光憑努力,也是難以取得成功的呀!」
語氣中透著一絲沮喪。
顯然他已經準備放棄。
這份契約,要是拿到後世去打,那絕對有得一打,但放在如今,幾乎就沒得打。
伸了個懶腰,張斐來到窗前,將窗戶打開,但見東邊那片天已經呈現魚白之色,「呀!都已經天亮了,好久沒有這般通宵達旦的工作了。」
他一邊活動著雙臂,一邊眺望遠方,清晨的涼風,吹走了臉上倦意。
「唉…今兒就去跟許娘子說清楚,此事我也是愛莫能助啊!哎呀!到時又會被她嘲弄一番。我這究竟幹得是什麼蠢事啊。」
站得片刻,張斐忽覺肚子有點餓,於是又回到桌前,拿起一塊糕點吃了起來。
「嗯?怎麼是戶婚律?」
張斐明明記得自己是翻到雜令那一頁,偏頭看了眼窗戶,又回過頭來,自言自語道:「對了!我如今可還是條單身狗,對了,如今好像還能夠一妻多妾,呵呵,可得了解一下如今的婚姻律法。」
於是他拿起桌上《宋刑統》,一邊吃著糕點,一邊看了起來。
可是看著看著,他面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,他突然將手中的糕點扔到一旁,又從滿桌子的資料中,翻出那幾張契約抄本看了起來。
看著看著,便是喜出望外,道:「對呀!這官有政法,民從私契,針對的是民事糾紛,可如果我能夠打成刑事糾紛,那這條鐵律,可就不攻自破了,看來我還是經驗尚且,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,真是不應該啊!」
……
傍晚時分。
許芷倩站在廊道上,遠遠望著張斐屋子,向一旁的青梅問道:「他一直沒有出來過嗎?」
青梅搖搖頭,道:「不過我問過方才去他屋裡送晚飯的榮伯,榮伯說張三還在看書,都沒有跟他說話。」
許芷倩撇了下嘴角,鬱悶道:「他也不知道找我去幫幫忙,還說與我合作。」
……
這張斐一日未出門,許芷倩也是在床上輾轉反側,見天亮了,便起得床來,一番洗漱後,也顧不得吃早餐,便急急往前院行去,不過在路過張斐的小院時,她在院門前躊躇不定。
幾度想敲開張斐的房門,可又不好意思,她一個大家閨秀,大清早地跑去敲男人的房門,這像個什麼事。
「倩兒姐。」
「啊?」
許芷倩嚇得一跳,偏頭看去,見是榮伯,急忙問道:「榮伯,你是來給張三送飯的嗎?」
榮伯搖搖頭道:「張三郎方才已經吃過早飯,如今正在前院陪老爺散步。」
許芷倩聞言,立刻往前院走去。
見張斐正與他爹在院內談笑風生,心中一喜,難道他想到辦法了。
「爹爹早!」
許芷倩走了過去,向許遵問候了一聲。
張斐非常識趣地主動打招呼:「許娘子早。」
「早!」
許芷倩瞧了眼張斐,故作輕鬆地問道:「你想到辦法了嗎?」
張斐先是瞧了眼許遵,然後自嘲地笑道:「真是瞎折騰了兩天。」
許芷倩道:「此話怎講?」
張斐道:「因為根本不需要打什麼官司,直接讓李四去告官便行。」
許芷倩聽得雲裡霧裡,道:「我…我還是不明白。」
張斐笑道:「這官司之所以難打,是在於大家都這麼幹,而且百姓確實有借貸的需求,朝廷又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,自然無法干預。
但如今可是不同,如今朝廷正籌備變法,也就是說,這種情況將會得到改善,而此時此刻,朝廷更需要一些案例來充分證明變法的合理性。
現在就看誰敢告,誰告誰就贏。其實我之前能夠打贏那場官司,朝中情況也幫了我不少忙。」
許芷倩聽是聽明白了,而且她也知道,此案能夠打到汴京來,王安石其實是功不可沒,但她不太相信這麼簡單!
於是,她看向許遵。
許遵捋了捋鬍鬚,道:「能不能成,爹爹可不敢保證,但是朝廷最近的確有打算要推行新法,你王叔父也多次提到民間舉債這一點。」
許芷倩面色一喜,她對她爹那是深信不疑,道:「那我讓李四去告官?」
「告!」
張斐笑道:「立刻去告,如果告不贏,我包賠。」
許芷倩見張斐信心滿滿,又見許遵捋鬚不語,便也放下心來,點頭道:「好吧,我這就讓人去聯繫李四。」
許遵道:「倩兒,不著急,你先將早餐吃了。」
「知道啦!」
聲音已經是從遠處傳來。
許遵無奈地直搖頭。
張斐看著許芷倩急匆匆的背影,突然皺了下眉頭,道:「恩公,令千金對一個素不相識的農夫,都能夠做到關懷備至,為什麼對我卻如此刻薄?」
許遵哼道:「為什麼這麼對你,你自個心裡不清楚嗎?」
張斐訕訕道:「那真的只是一個誤會。」
許遵道:「是不是誤會,其實並不重要,重要得是,你要明白一個人的名譽就如同那千里之堤,需花費數年甚至數十年才能夠建立起,可若平時不注意,小小蟻洞,便能使得千里之堤崩塌。」
張斐笑道:「多謝恩公教誨,其實道理我都懂,但是我覺得做君子太累了,也不適合我。」
許遵問道:「那你是想做一個小人?」
張斐搖搖頭道:「我只是想做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。」
許遵捋了捋鬍鬚:「不拘小節,倜儻豁達,也未嘗不可,但是你要記住,如果你在大是大非上敢犯錯,那我第一個不饒你。」
張斐猶豫了片刻,遂鄭重其事道:「這一點我可以答應恩公。」
「且先聽著。」許遵一笑,突然低聲道:「對了,要是這場官司打不贏,可有你小子好看的。」
張斐嘴角一揚:「恩公放心,一定贏。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-2-20 12:35 PM 編輯
第0029章 他給的實在是太多了
這日下午,許芷倩是氣沖沖地回到府中。
正在門口清掃的榮伯,忙行禮道:「倩兒姐,你回來了。」
「榮伯,張三在家嗎?」
「在……」
榮伯剛說了一個字,就覺老眼一花,面前的許芷倩已不見人影,不禁揉了揉眼,喃喃自語道:「方才是俺眼花了麼。」
來到張三的小院門前,許芷倩絲毫不顧及自己大家閨秀的形象,大聲喊道:「張三!你給我出來。」
「是誰在外面嚷嚷……」
隨著吱呀一聲,房門打開來,只見張斐從屋內行出,「喲!是許娘子啊!」
「張三,你這卑鄙小人,竟敢戲弄於我。」
許芷倩玉指指著張斐,怒不可遏地說道。
張斐是一臉懵圈,「我戲弄你什麼?」
許芷倩道:「你還在這裡裝傻充嫩,前幾日是不是你說只要李四告官,就一定會贏嗎?」
「是的。」
張斐點點頭,又道:「沒有贏嗎?」
許芷倩氣急不過,又上前幾步:「何止沒有贏,那李四還在官府吃了一頓鞭打,他本就可憐,你為何還要這般加害於他?」
張斐道:「我沒有害他。」
「你還狡辯?」許芷倩真是恨不得舉起小拳拳捶他胸口。
「我狡辯什麼。」張斐聳聳肩道:「我當時是說了穩贏,但是我也說了一個如果。如果他沒有贏的話,我包賠,許娘子不會剛剛好,就記得前半句吧。」
許芷倩愣了下,道:「你賠什麼?」
「他的一切損失。」張斐輕描澹寫道:「一百貫夠不夠?」
「一百貫?」許芷倩美目眨了眨,見他如此澹定,心知,他肯定早就猜到會打不贏,於是問道:「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?」
張斐笑道:「祥符縣我又不熟,若去那裡打官司,這天時地利人和皆不在我,要打就到開封府來打,但如果李四不先在祥符縣告官,他就無權來開封府。」
根據北宋的制度,一般情況下,百姓是不能夠越級告狀,只有說,你不服當地判決,你才能夠去更高行政機構告狀,祥符縣正好屬開封府。
可是許芷倩哪裡還敢相信張斐。
之前他是拍著胸脯說,一定贏,結果害得人家被鞭打一頓。
張斐看出她心中所想,於是道:「許娘子若是不信,我可以與那李四簽訂契約,由我來幫他打這場官司,我將給予他一百貫的賠償。」
許芷倩只覺出現了幻聽,「你說什麼?你幫他打官司,你還給予他一百貫?」
這可真是稀奇啊!
你一個珥筆之人跑去幫人打官司,你還得給對方錢,菩薩也沒有你這麼善良啊!
「是的。」
張斐點點頭,話鋒一轉,又道:「但是這場官司所產生的其餘利益皆歸我。」
許芷倩謹慎道:「其餘利益?」
張斐道:「這你別管,反正不管輸贏,我都將支付李四一百貫,他是穩賺不賠啊。」
許芷倩不可思議道:「你是瘋了嗎?就算你最終贏得這場官司,官府讓陳裕騰如數退還給李四,恐怕連三十貫都沒有。」
張斐笑道:「原來許娘子這麼關心我。」
「呸!誰關心你。」許芷倩怒瞪張斐一眼,旋即又問道:「那你打算賺多少?」
反應倒是挺快的呀!張斐搖搖頭道:「不告訴你。」
「……」
許芷倩哼道:「你若不告訴我,那我就……」
「就什麼?」
張斐笑道:「就不告嗎?那我其實也無所謂,不過你也不能說我騙你,我願意包賠,並且賠償數額,可是不小,是你不願意罷了。」
「你……」許芷倩氣得直喘。
惹得張斐都不由得往她胸前瞟了瞟,哎幼!還有點料啊!那又怎樣,等我有了錢,還怕沒女人嘛。
他雙眸望天。
許芷倩突然深吸一口氣,問道:「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?」
這才像樣嗎?搞得你好像有得選一樣。張斐神色一變,正色道:「先與李四見上一面,簽訂正式的契約,如此也能夠確保,我們之間不會再產生其它得誤會。」
許芷倩冷冷道:「我們之間沒有誤會。」
張斐只是無奈一笑。
雖然話比較狠,但如今許芷倩別無選擇,因為張斐給得實在是太多了。
一百貫?
這官司怎麼打,也不可能賠這麼多啊!
許芷倩又道:「你跟我來。」
「去哪?」張斐錯愕道。
許芷倩道:「不是你說要去見李四嗎?」
張斐道:「現在就去,如今天色可是不早了呀!」
說著,他還看眼天空。
許芷倩道:「他就在汴京。」
說完,她便轉身離開了。
這女人真是像極了他爹,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,明明是她一直在幫助李四,如今她卻覺得自己非常愧對李四,害得李四遭了一頓鞭打,那邊又擔心陳裕騰會對李四不利,索性將李四帶來汴京,如今就住在相國寺。
但李四傷得並不重,就是小腿肚子挨了幾竹條。
然而,相比起這點傷,眼前的事,更令李四感到恐懼。
「又…又簽契約?」
李四忐忑不安地望了眼張斐,又望了眼許芷倩。
張斐笑道:「你現在簽任何契約,都是穩賺不賠的。」
「你別聽他瞎說。」
許芷倩白了張斐一眼,又將手中契約放到李四面前,道:「我已經幫你檢查過,沒有問題,只要你簽下這份契約,無論發生什麼,他都必須給你一百貫。」
說話時,她眼神時不時瞟向張斐,目光中充斥著疑惑。
這份契約,她是來來回回檢查數遍,根據這份契約,只要李四聽從張斐的安排,前去開封府告官,那麼張斐就必須支付李四一百貫。
「這…這怎麼可能?」
李四不但不喜,反而嚇得有些慌。
一百貫對於他而言,那就是天文數字,自己求人幫忙,對方還給他錢,白日夢都不敢這麼做啊!
「完全可能。」
張斐笑道:「但也不是說,你躺著就能把這錢給賺了,你也需要做點事。」
李四問道:「我需要做啥?」
聲音都在發抖,一百貫錢,能是普通勞力嗎?
張斐道:「我聽說你平時也去河裡打魚,賺點小錢。」
李四木訥地點點頭。
張斐道:「那你水性一定不錯吧?」
李四忙道:「那汴河是奈何不了我的。」
「那就行了。」
張斐點點頭,然後非常輕鬆地說道:「你要做的就是兩件事,非常簡單,第一,投河自殺,第二,投案自首。都不需要動腦,最適合你了。」
且不說李四,許芷倩聽得都是面色蒼白。
這錢可真是不好賺啊!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<br><br><br><br><br><div></div>